阿穆真的会是祭祀曲中的迎神曲吗？
符西不由暗自思忖。
这批竹简作为殉葬品下葬的时期，大概是公元前300年，和屈原也处在同一个时代。如果说某些竹简的内容，和屈原作品的内容，有相同的主题或者描述，似乎也说得通。
不过符西本来以为阿穆既然是女子，那说不定是和爱情有关的曲子，但从来没有想过她可能和祭祀以及事神鬼有关。
那阿穆的女子形象，究竟是因为歌曲中有迎神的巫女呢，还是因为要迎接的古神，就是个女子呢？
假设桃城说的都是真的，那阿穆被毁掉的解释，就多了一种。或许正是因为阿穆的特殊性，有人不希望阿穆这首迎神曲，被流传开去，所以才故意毁掉了。
“桃老板说的，都非常有意思，”林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不过我自己，也有一些想不明白的地方。”
桃城抬起下巴，摆了摆手，示意林原继续说。
“我收回那批竹签，也有几年的时间了。你说的那个空白竹简，上面是有一些字迹残留的，我也一直想搞清楚它到底是什么。只不过我看了它那么多年，你说的那种传出歌声的情况，我还真一次都没有见过。”
“怎么，林馆长这是不相信我说的东西啰？”桃城冷哼了一声。
“这倒没有……”林原向藤椅后背靠去，说，“如果有机会，我自己倒是很想亲自见识一下。”
“做我们这行，都讲究一个缘分，有些人等一辈子都看不着的东西，有些人就是碰着了。你想看，也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运气呐。”桃城嘲道。
“这倒是。”林原感慨道，“以前在广东见过桃老板一面，听别人说你在深圳、香港都购置房产，日子其实很过得潇洒。今天听你说了以前的事，才知道桃老板能取得今日成就，不是没有道理的。”
“年轻，运气好，一路上又有贵人相助，还有那块有求必应的石头，桃老板还敢以小博大，怎么会不取得一番事业？”
桃城一声不吭，只是死死地盯着林原，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林原拨动着挡在桌子上的那块黄灰色石头，说道：“我们运气就没那么好，收这几批竹简也一波三折，去湖南湖北考察的时候，也没有巴代告诉我们线索。不过听桃老板的意思，当年告诉你迎神曲的老师傅早就去世了，那就说明你在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关于空白竹简的信息，那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来找我说起这些事呢？”
“我们收回那些竹简时，都是混在泥团里的。也不知道在那个时候，你们是怎么分辨出就是其中的空白竹简，发出的歌声？”
林原笑着摇了摇头，又说：“这些我确实想不明白，但桃老板说的一些事情呢，也确实和我们的研究结论符合。比如这空白竹简的内容，我们通过对残留字迹的研究，排除了是其他楚风楚调的可能，也认为它应该是一首从外地传入楚国郢都的诗，是一种表达自然崇拜的祭祀诗。”
“大概意思是，巫女用鲜花和玉剑，迎接吞噬万物，穿越时空的古神。”
“楚人近巫事鬼神，这种祭祀诗本来就有娱神的作用。若是说当时的人，出于对不知名古神的崇拜，所以撰写了那竹简。又出于对不可控古神的恐惧，而把那竹简损坏，让它变成空白，这些都说得通……”
林原抬眼，似乎在认真地审视桃城，“那对于桃老板来说，这些都是竹签子而已，而且一个早就没了内容的竹简，肯定不如完好无损的竹简好卖钱吧？所以——”
“桃老板对这竹简，那么在意，还让我今天一定要带你去看看……原因到底是什么呢？来找我说这些，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林原一字一句地说完，好像一名运筹帷幄的棋手。
桃城沉默了半晌，竟然慢慢地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也越骇人。
符西在里面听得毛骨悚然，完全不知道他在下一步会做什么。
她扫了一眼挂钟。
已经五点四十六分了。
“林馆长，到底在琢磨些啥呢？”桃城捧着肚子大笑道，“林馆长，不是都说了，我桃某只是个生意人，我来找你，当然是想和你做生意的。”
“什么生意呢？”林原平静地问道。
“其实说了那么多，你也应该明白了，”桃城拿起那枚石头，好像拿起一枚棋子，“就是竹简的生意。”
“你要把剩下的竹简，都卖给我们博物馆？”林原回应道。
“不。”桃城嘴里啧啧出声，他竖起一根食指，在林原面前左右来回晃动，比了个否定的手势。
“不是卖，”桃城咧嘴笑道，“是送。”
“送？”林原皱眉，完全没想到桃城会这么说。
“对，送，”桃城点头，得意地说，“全都都送，有多少，送多少。当然货现在不在上海，谈妥了，我直接让人送过来。不要你一分钱，林馆长，我和你说，这可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不过嘛，”桃城话锋一转，那根手指还竖在那里，“条件也是有的。”
林原了然，点头示意桃城说下去。
“别的我也不要，”桃城的笑突然消失了，一双充着红血丝的眼睛，好像野兽的眼，“我只要那个空白的竹简。”
“我明白了，你今天要我带你去看的，其实就是它。”林原说道。
桃城笑了笑，说：“既然大家都说开了，那就都当个敞亮人，把话说清楚。”
“做生意嘛，我当然要先去看看货，只要确定了一切都好说。你把那空白竹简给我，我就把剩下别的竹简给你，很划算，是不是？要怎么善后，我也帮你想好了，”桃城把一直放在桌上的黑色袋子，推到了林原面前，“林馆长，请您过目。”
林原犹豫了片刻，才缓缓打开了那个黑色的袋子，里面装着个木盒。
符西屏住呼吸，和老七都盯着那个黑色木盒。当她看清楚木盒里所装之物，不由一阵惊诧。
木盒里放着的，不是别的，而是一根空白的竹简。
上面的墨迹残留、磨损痕迹，看起来就和阿穆的真身一模一样。
“林馆长，你知道市面上，如何仿制那种楚竹简吗？”桃城阴冷一笑，“很简单，去挖战国墓，找那些合适的棺材木，或者别的竹木，做成这种空白简。我告诉你，用碳14测都测不出来。你今天带我过去，这种脏活还不用过你的手，我直接帮你换下来，就成了。”
“林馆长，只要你点个头，整个交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桃城说道，“当然了，也不能辛苦林馆长大过年跑这一趟，林馆长想要什么，尽管开口。你说不要升官发财，但听说啊，最近林馆长办公室的活儿也不好做啊，林馆长如果看得起我，你只要说一声，我也能帮你做。”
“林馆长，你意下如何？”桃城咄咄逼人，并不打算给林原退路。
“好，我明白了。”林原两手放在桌上，敲了敲桌子。
“既然桃老板要做生意，那就按照做生意的规矩来。”林原笑道，“你有你的条件，自然，我也有我的条件。”
桃城脸上露出喜色，忙说道：“什么条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