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西看着他悲戚又绝望的样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全都看不到了……我这一生,全毁了……”宋季图依旧盯着卷子,丝毫没有理符西和老七。
“不是这样的。”符西斩钉截铁地开口,打断了宋季图。
“……”宋季图抬起一双浑浊的双眼,看向符西,“什么?”
“你说一生都被毁了,其实不是的,”符西朝着他又走了一步,“宋季图,你知道弘治十二年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你确实没有步入仕途,但你后来成了一代戏曲大家,流芳百世,多少人记得你。”
“而和你一起考试的人,包括状元郎罗文续,百年后,千年后,根本没人记得他!”符西顿了顿,继续说下去,“所以你为什么要在意金榜上的虚名呢?他们就是被记在纸上,而你是被别人记在心里啊!”
宋季图定定地看着符西,说:“真的么?”
“真的,”符西叹了口气,说,“我没必要骗你。”
“记在纸上,记在心里……”宋季图如同一个牵线木偶,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说得好啊!说得好!”
符西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心里顿时有了不详的预感。
“说我何必在意金榜虚名??如果不是被诬陷舞弊,那状元郎,本该就是我的!”
“我原本就该蟾宫折桂,就该千古流芳,我不仅应被人记着,还应记在这纸上!这本是我应得的!!你们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宋季图嘶吼着,丢开手中卷子,化成了昆曲小生的模样,他的衣袖登时撑开,如同两条长长的白绫,直接朝着符西的头颈袭来。
只听到哧啦一声,符西抬头,只见老七的短刀已经划开了宋季图左手的衣袖,宋季图却不管不顾,扑向符西,直接将她摁倒在火里。
符西只感到后背重重地砸到了地面上,一阵疼痛震得她差点眼前一黑。她咬着牙想要推开宋季图,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宋季图的肩膀,还有一旁的火焰。
她转动着眼珠,才发现大火都是幻影,但周围的热气却和真火没有任何区别。热浪扑面而来,紧紧地裹着她。她奋力挣扎,却始终推不开一直想要掐住她脖子的宋季图。
她别的都看不清,只能看到上方宋季图那张已经扭曲到模糊的脸。他的长袍将符西周围遮挡得严严实实,符西能听到老七在宋季图后面一阵怒吼,还听到了短刀刺破长袍的声音。
这漫天的布把什么都挡住了,老七看不到符西的位置,也不敢随便下狠手,必须想个办法才行。
符西咬着牙,忍耐着热浪和浑身的疼痛,两只手不断扳着宋季图掐着她脖子的手,突然瞥到了不远处的一个东西,一个念头渐渐在符西脑里成形。
“……咳,咳!”符西努力深呼吸,拼尽全力喊道,“宋季图,你卷子……!”
宋季图本来一直攥紧的手,突然有了一瞬的松动。
“被烧没了——”符西大声说道。
那宋季图动作一顿,立刻回头瞥向符西看着的地方。
符西瞄准时机,掰开他的手,弓膝一撞,翻身要爬走,而她身后也传来一阵破空之声,她微微扭头,隐约看到发出寒光的短刀穿过了宋季图的胸膛。
那宋季图发出了一阵凄厉的哀嚎,铺天盖地的火顿时吞没了他的周围,似乎要把老七和符西也烧死囚禁在这里。
明明暗暗的火光铺满了符西的眼前,除了这火,别的东西,她再也看不到了。此时她感到身体一轻,再回过神,才发现老七已经带着自己升高在半空。
她往下看,发现宋季图已经陷入了癫狂的状态,在烈火之中发出一阵阵可怕的叫声,那听起来又像是哀嚎,又像是诡异又凄厉的大笑。
“红颜折桂凌云木,虚名负我,早衰鬓影疏……”
“杏花庵前朝复暮,往来白丁,贾生哪堪妒?”
宋季图远远地、哀怨地唱了起来。
火气冲天,烧得比之前更旺了。热气逼得老七只能抽回布带系着的短刀,带着符西往高处走。
“……不是,不是打中他了吗?”符西一阵咳嗽,惊魂甫定地说,“怎么火更大了!”
“看来那不是他的本体,打了也没用。”老七看了一眼符西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点烦躁地说道。
“啊?”符西看了地下的地面,已经一片火海了,“那他的本体在哪里?”
老七不说话,带着符西升往更高的地方。
符西揽着老七的肩颈,不断咳嗽着。她焦急地看向下方,就算老七升得更高,符西也只能看到一片火海,还有那些黑白错落的巨石,而别说宋季图的本体了,现在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等等……
黑白巨石?
符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再上去一点!!!”符西大声说道。
老七好像也意识到了,他不回头地,奋力朝着更高处飞去。
符西看着下面,大火也追着他们攀爬而上。而一直浮在空中的白雾,终于被这场滔天的大火,烧得一干二净。
符西也终于得以看清楚底下空间的全貌。
她不由睁大了眼睛。
原来底下那困住符西和老七的空间,也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正方形。
许多根纵横交错的黑线,又隔出一个个的正方形格子来。
而那些不断落下的黑白巨石,正好压在一根根黑线的交界处。
现在回想起来,明明是有种种证据的,只是符西和老七,一直没有往这个方向想罢了。因为它看起来和宋季图还有金榜,根本毫无关系。
“老七,”符西面无血色,只觉得心里一阵发毛,说,“……下面那是个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