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茹上班的地方距离田梦家不算近，但还是比之前的房产中介公司近了些，第一天上班，赵晓茹一改往日迟到成性的毛病，提前半小时就出发了，没想到还是在北京便秘的交通下吃了大亏。
早知道就应该坐地铁了，赵晓茹为自己的失策后悔，还有两站就到公司大楼了，可公交车一点儿想动的意思都没有，这可是第一天上班啊，赵晓茹心里着急，就让公交车司机提前开了车门。
一般情况下，在马路上下车是绝对不允许的，可堵在一个地方半小时不动，也不是每天都有，司机苦着脸开了车门，几个年轻人急匆匆地下了车，其中就包括赵晓茹。
两站地也没多远，大概只有2公里不到，赵晓茹一路小跑，一边又发现了第二个失策的地方，今天她尽然穿了一双高跟单鞋，虽然只有三四厘米，也足够她难受了。赵晓茹的脚很大，大概有41码，很少能买到合适的高跟鞋穿，这一双还是回家的时候找人定做的呢，就因为之前的公司有要求，必须穿高跟鞋上班。
赵晓茹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楼下，还是迟到了十几分钟，她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到了前台面前，说道：“我，我是来入职的。”
前台是个梳着马尾看起来比赵晓茹年轻许多的姑娘，她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是顺手把放在桌子上的表格递给了赵晓茹，又打了电话给行政主管。
和以前一样，在办公室里签了合同，大概只用了十分钟。和以前不一样的是，赵晓茹刚到工位上，主管就开始给她安排工作了，一叠叠新华字典一样厚的材料被堆积到了她的桌子上去。也就只给她一上午的时间，下午就要开始打电话了。
赵晓茹做的是“催收”的电话客服，也就是说当网贷公司的客户不能暗示还钱时，赵晓茹和她部门的人就要开始工作了，先是给当事人打电话，如果不行，再给当事人的家属打电话。赵晓茹大概是做服务行业太久了，第一次打电话的时候，主管就在旁边听着，等赵晓茹挂断电话之后，主管白了她一眼说道：“姐姐，你的公司现在是债主，你知道什么是债主吗？你说话得硬气点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找人借钱呢！你是在要钱。”
赵晓茹的主管是个有点娘娘腔的中年男人，大概有三十岁左右吧。的确，对于那时的赵晓茹来说，三十几岁，已经算是中年人了。娘娘腔走后，坐在赵晓茹旁边的一个女同事说道：“你别理他，他就那样，你还没听过他打电话呢，有一次，客户直接说他是穿越过来的太监。”
赵晓茹工作的业绩，是和催收的绩效挂钩的，比如她打过电话之后，客户按时还了钱，她就能拿到一笔小数目的奖金。整个一个下午，赵晓茹打了十几个电话，直到下班只觉得口干舌燥，恨不得找几块冰塞进嗓子里去。
清子也变得忙碌起来，一到年下，越来越多的公司来红酒庄里采购，即便没过来，也要先打上几个电话谈谈价格，不过这倒是也有一个好处，清子的提成也高了起来，如今清子已经转正了，这个月算上提成，能拿到五千块钱呢。
今天上午，清子又卖了几箱高档红酒，能拿到300块钱的提成呢，清子高兴坏了，便打电话金延鹏想要告诉他这个好消息，金延鹏正忙着写论文，对清子这300块钱的奖金，并没有表现出多高兴，金延鹏没表现出高兴，清子就更不高兴了，清子还闹了点小脾气，金延鹏实在是太忙了，论文和导师交给他的事儿都让他焦头烂额，又硬着头皮哄了清子几分钟，才能挂断电话，用几分钟的委屈换来一下午的清净。
清子的同事上个月就离职了，听说是她老公的公司黄了，赔了几万块钱，两个人就回河北老家去了，新同事叫李蓉蓉，是从云南调过来的，据说是云南老板的亲戚，至于为什么远调到北京来，说什么的都有，最离谱的就是有人说她是老板的姘头，被原配发现了，老板不得已才给打发到这儿来。
如果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儿，清子自然是不会相信的，可这个李蓉蓉实在是太漂亮了，一米七五的个子，还要穿上十厘米的高跟鞋，身材也不像清子这么清瘦，凹凸有致的，就是不化妆的时候皮肤有点粗糙，虽然她说是来工作的，可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个星期总有那么两天请假，两天早退，领导也是不闻不问。
清子的工作虽然更多了，但没人和她抢红酒的分红，工资也高了许多。这天中午，清子和李蓉蓉坐在公司的食堂里吃饭，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在清子看来，李蓉蓉就像明星一样，穿着一件短款的白色毛呢外套，白色毛呢短裙，配上一双小巧精致的靴子，从耳环到戒指，到项链，都精致得出奇。
一开始，清子以为蓉蓉应该是个很高冷的女孩儿，至少会有美女的架子吧，可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蓉蓉甚至比清子之前的同事还平易近人，每次上班都会分享云南寄过来的零食给清子，什么酸枣糕啊，鲜花月饼啊，都是清子喜欢的。
李蓉蓉吃了两口碗里的菜，就放下了筷子，她是土生土长的云南人，根本吃不惯北方的菜。她从放在椅子上的LV背包里掏出了一大块云腿和一把小刀来，切给了清子一块：“这是我们家乡的特产，可好吃了。”
“谢谢，云南是不是特别好玩？”清子问道。
“还行，我就生在那儿，不觉得好玩，但是比北京好。”李蓉蓉说道。
“那你怎么来北京了啊？”清子问道。
李蓉蓉笑了笑，没说话，顿了顿，继续说道：“你结婚了吗？”
“还没呢，我爸妈过几天就来北京和我男朋友家里商量婚事了。”清子说道。
“你男朋友北京人？”。
“不是，他是河北人。”
“做什么的？”
“他在北邮读研呢。”
在北邮读研究生，对于清子来说，这是件值得炫耀的事儿，至少在她的圈子里是这样，她找到了一个比她优秀，比她学历更高的男朋友。
李蓉蓉听了，愣了一下，原本送到嘴里的云腿掉在了地上，李蓉蓉用脚把云腿踢到了一旁，以防一会儿踩着，说道：“你这么漂亮，应该找个条件好的。”
清子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听懂李蓉蓉的意思，说道：“他条件不错，家里在县城还有房子呢，以后研究生毕业了，肯定能有一番事业。”
“妹妹，你知道我一个月买衣服要用多少钱吗？”
“多少钱？”
李蓉蓉张开手掌在清子面前，清子想了想，看着李蓉蓉穿得这么好，该不会是500吧，难道是5000？
“还不包括我买奢侈品，女孩儿就应该这样，清子，你可能觉得我势力，那是因为你还年轻，你不知道缺钱是什么滋味。”李蓉蓉说道。
清子也没把李蓉蓉的话放在心上，只想着那些传言应该是真的吧，如果李蓉蓉不是大老板的女人，怎么会买衣服就用了五千块钱呢？还有她的项链，主管说要七八千一条呢。
周二清子休息，金延鹏论文也忙得差不多了，在好几天前，两人就约好出来逛街。再过几天清子的父母就要从江西过来了，金延鹏的父母也是，一家人想着在北京见个面，再聊一聊两个孩子结婚的事儿。这些天，金延鹏存了些钱，就是想着在两家父母见面之前给自己和清子买两套衣服，让大人觉得两个孩子在北京过得不错，也能够放心了。
金延鹏和清子两个人先去看了场电影，昨天金延鹏熬了夜，直接在电影院里睡着了，直到电影结束，灯亮了，他才从睡梦中醒来。看完电影，时间还早，两个人便在商场里逛着，金延鹏告诉清子，他手里有3000块钱，要给清子买一套像样的衣服。
金延鹏和清子两个人在一起也有三年多了，要说礼物，金延鹏确实是送了不少，不过回想起来大多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什么长城景区的纪念品啊，好利来的小蛋糕啊，最多不过也是一个200块的吊坠。金延鹏家的条件虽然比不上田萌，但比清子陈蕾家里却是好多了，起码能达到小康的水平，但金延鹏的零花钱也不算很多，尤其是读了研之后，除了学费之外再也不跟家里伸手要钱了，这一点上，金延鹏一直觉得对不起清子，在金延鹏看来，清子也很懂事，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超出消费水平外的礼物。
然而，今天，似乎有些不同了。
清子站在玻璃窗外，盯着一件白色的外套挪不动脚步了，那是一件白色的毛呢短外套，衣角还镶嵌着精致的蕾丝花边，看起来和李蓉蓉穿得那一件很像。清子想起李蓉蓉走在食堂里，引起注目的样子，心里便羡慕不已，如今在橱窗里看见这件白色的外套，不禁又想起李蓉蓉的话来，女孩子就该这样，就该穿好看的衣服，用金贵的东西。这话清子的妈妈也说过，清子的妈妈从小就是村里出了名的美人，要不是为了给弟弟治病，才不会草草地嫁给清子的爸爸呢。清子听村子里的人说过，那时候，妈妈有一个相好的，还是城里的大学生呢，那时候，妈妈穿的衣服，戴的头绳，都是那个年代最流行，村里顶好的。清子见过妈妈年轻时候的照片，她确实不及妈妈年轻时漂亮，但也从小生的白净唇红齿白。在她小的时候，妈妈也对她说过，我把你生得这么好看，你可要找一个有钱的人，穿好的，吃好的，让你妈妈也跟着享享福。
所以在清子和妈妈说要结婚的时候，清子妈妈特意问了金延鹏家里的条件，清子是个不能再简单的女孩儿，她只告诉妈妈金延鹏家里条件比自己好得多，在三线城市有一套房子呢。对于女儿的婚事，清子妈妈倒是没有太抵触，她知道，女儿长大了，早晚是要嫁人的，只要嫁的好，早嫁晚嫁都是嫁，还能帮衬着娘家一把呢。
这次来北京，清子的爸爸妈妈也是想着来探一探金延鹏的家底，反正吃住都应该是男方家里买单的，谈不成就当是来旅游喽，清子妈妈最喜欢到城市里来转，清子上学的时候，她就想过来送清子，后来被清子爸爸拦住了，清子爸爸的理由也很充足：路费太贵。
清子高中是在十八线小城市读的，到了大学，也没能去到一个多纸醉金迷的地方，顶多是一个三线城市的郊区，所以，那些花花绿绿的事儿她大多没有经历过。就像李蓉蓉拎的那个手提包，一开始清子觉得它很丑，棕黑的底色，还有俗气的格纹，可当她从同事的口中得知，那个包包居然要1万多块的时候，清子忽然觉得它看起来有些不同了，那些原本俗气的纹路也变得高贵起来。
就像这个白色的毛呢外套，原本看起来是普普通通的，只是公司里的大美人，李蓉蓉有一件差不多的外套，它在清子心中的价值就不同了。清子站在玻璃窗前，看着这件白色的呢子外套，想象着自己穿上它的样子，走在商场里，走在马路上，走在金延鹏的旁边，便觉得浑身都发着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