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觞没有去殷学院的事终究传到了云家家主云峰的耳里。殷学院的课程紧凑,若说只是一两次倒也能说是身体抱恙可以理解,但若真只是一两次,也不至于让云峰震怒到召集了旁系到祠堂来了个“三堂会审”。
云家祖祠,平日里只有一老奴打扫,除了大型的做法或是祭祀,根本不会有人进入。当然,当嫡系子女犯下让家族蒙羞的大错时云家家主理应开启祖祠,当着云家上下几百号人的面,训斥其作为。而这所谓训斥,视事况轻重而定。
是以,云家管教甚严,从未出现过兄弟阋墙的丑闻。至少,表面上未曾有过……
云家旁系众多,单就召集在祠堂内落座,就花了一日的时间。
云觞白日破了愫缨的术法后便关在自己的屋子里,也未曾用过膳。只待到云峰身边的奴仆来请他去往祠堂时,他才悠悠推开门:“竟忘了这事儿……”他低声喃喃着。
“少爷?”那奴仆倒也识趣儿,捡了些重点的给云觞唠唠了几句,“今儿个家主震怒,说是少爷三天两头旷殷学院的课,怒骂着少爷不成气候,难成大器,那火直烧头顶,气得老脸通红……”
云觞没有打断,跟着奴仆的脚步缓缓走着,眸色深沉。他放空目光,也不知想着些什么,任着奴仆念叨了一路。
到了祠堂门口,奴仆看着云觞一副魂魄离体的模样,不由摇头:“少爷啊……今日的旁系众多,切勿冲动,莫要顶撞了家主,拂了家主的脸面,闹得嫡系不光彩。”
这奴仆跟着云峰也有些年头,倒也算看着云觞长大。今日云峰震怒,他也是操碎了心,一个劲儿地在云峰面前说着云觞的好话。只是……唉,也不知这大少爷是如何想的,明知自己背负着什么,偏偏又去触那底线。
“付伯,”云觞回了神,看着眼前庄严肃穆的云家祖祠,心下不屑,“那些人为何抓着我不放,如狼似虎地整日盯着我,盼着我出错,付伯您比我更清楚,不是么?”
奴仆,也就是付伯,闻言,一怔,而后苦笑出声:“罢了,不说这些……少爷啊,苦了您这些年了啊……”他摇头叹着气。
“苦?从未‘甜’过,又从何而来的苦?”云觞没有正眼看着付伯,只盯着祠堂的门环,眼里极快地划过一丝悲伤。
夕阳西下,不多时,天边便飘起了红霞。付伯抬头看了看那如火的云彩,扭头拍了拍云觞宽厚的肩:“进去吧,家主这些年也不容易。”
“嗯。”
“吱呀……”
古朴的大门被再次推开,发出时间摧折过的声响。
随着大门的推开,祠堂里本来如潮般的讨论声不约而同地小了下来。一个个云家旁系纷纷回头,看向祠堂大门。
少年踩着一地的晚霞缓步迈进祠堂,每一步都恰似踩在人的心尖儿上,一步一颤。颤得人心慌。
云觞嘴角噙着笑,一双星眸如炬,似是闪着光,刺得大家纷纷低下头去,不敢直视。
云峰坐在高位,看着自家儿子如此优秀,心下暗暗赞叹,面上却仍是一副震怒模样:“云氏嫡子云觞!今日召集大家齐聚此处,你可知晓自己到了什么错?”
云觞缓步踱到祠堂中央,身杆笔直,不卑不亢:“不知。”
话音落下,祠堂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良久,才有人讷讷地开口:“这云觞,当真是……”当真是不知所谓。
这声似叹非叹的话语像是一颗炸弹,炸醒了云家众人。祠堂里瞬间响起了各种各样的声音。
“云大少爷怕不是被什么妖术迷了眼,怎的如此大胆。”
“云哥哥以前不是这样的,定是有人下了咒!”
“这大少爷莫不是被人勾了魂去?”
……
一声又一声的嘀咕在祠堂里荡着,似是汇成了一道惊雷,在云峰脑中炸开。他重重地拍着座椅的把手:“老子还在这!这还是祠堂!云家列祖列宗在上,怎的一个个的嘴就开始不干不净了!”
云觞不为所动,只静静地立着。当听到云峰的嘴里蹦出“老子”一词,接着又听见“不干不净”时,一双星眸中终于浮现了丝丝缕缕的笑意,极浅,转瞬即逝。
家主发话,一旁的云家旁系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大家伙大眼瞪小眼,最后不约而同地收了声。
云峰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才又端起一副家主模样:“云氏嫡子云觞,漠视家规,多次逃避术法修习,屡教不改,即日起收拾行李前往殷学院,一月一次回家探望。云觞,这个惩罚,你可受得?”
去殷学院?这哪是什么惩罚,分明是以公谋私,给了云觞更多的修习机会!云家旁系里的某人闻言,眼光闪了闪。
云觞听着云峰开口,待到云峰说完,他才缓缓跪下:“恕……”
“子漱不服!”
云觞难以从命……云觞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一道声音打断。只见一道白色身影摇着扇子,晃悠着从一众云家旁系中走出来。
眉眼带笑,细看却觉心惊:虽无吊梢眉,也有丹凤眼,却生生多了几分女气在鼻梁薄唇之上。鼻梁挺翘,薄唇红润,眼尾上挑,带了入骨的媚意,就连方才那声儿,也是男女莫辨。直到这人笑着走出,大家才知,原是云家二房的长子——云子漱,在唤不服。
只见云子漱摇着折扇,自认风流地迈着步子走到云觞身边站定,作揖弯腰,行了一礼。不待云峰发话,又自顾起了身,一派深明大义的模样:“家主,对云觞如此惩罚,子漱第一个不服!”
男女莫辨的声音带着浑然天成的魅,在祠堂内回荡,久久不散。云子漱挑眉,以扇掩面,自认隐晦地给云觞抛去一个眼神,眼波流转间,竟有几分暧昧之意。
云峰看着云子漱的动作,皱了眉。这云子漱生着媚骨,自束发后开了荤,男女不忌,就连那人理伦常,也从未放在心上。好好的云家二房,生生被拖成了销金窟的模样。可偏偏这云子漱生了双银魅瞳,哪怕再多的床笫之事,也只给他带了这一副男女莫辨的绝色模样……此等人,他云家,留不得,却又杀不得,左右为难。
云子漱站出来说话的一刹,云峰便知,这事怕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