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常永琛的仕途带来转机和当初毁灭他教书生涯的人一样,都是女人。虽然那位政府高官看不上常永琛,却不妨碍他随行的女秘书看上了这个小子。他的英俊和忧郁再一次对女人发生了作用,在他开心回家的那个下午,这位随行的女秘书告诉常永琛他已经被官员看中,要借去南京,常永琛自然一口就答应下来。
到了那里没多久,常永琛就发现看上自己的似乎并非那位高官。面对这个女秘书死缠烂打的追求,他本想拒绝。然而在得知这是当今行政院院长的女儿之后,常永琛的决心渐渐崩溃。
漪卿除了美貌之外,并没有更多的助力可以带给他,她除了拖累,还是拖累。然而这个女人却不同。她对他十分感兴趣,最重要的是,她是行政院院长的女儿……
在常永琛去往南京之后的两周之内,漪卿还能收到他定期的来信。可是渐渐地,来信的频率变得越来越低,信的内容也越来越空泛。他将回家的日期一拖再拖,总是借口推脱工作繁忙。然而在漪卿想要去探望的时候又一口回绝。到了最后,常永琛的信越来越稀疏,只剩下漪卿每日望着邮差经过,却没有了情人的来信。
开始漪卿以为是他公务繁忙,无暇顾及自己,还写信过去要她注意身体,并倾诉一些想念之情,然而常永琛却从未回过漪卿只言片语。这个时候漪卿还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痴痴地在那里等待。
直到有一天,无精打采上街买菜的漪卿看到被叫卖报纸的报童撞到,她扶起对方的时候,看到报纸的头版头条上硕大的字体登着行政院院长喜得贵婿,而那女婿的名字正是她朝思暮想的常永琛。
漪卿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疯狂飞奔回家,不停对自己说这只是人有同名罢了。她翻出常永琛的信件,希望从中找出他忠贞的蛛丝马迹。然而他渐渐褪去激情的苍白文字仅能为那背叛提供佐证罢了,在这些信件面前,漪卿对自己的安慰是如此缺乏说服力,她瘫坐在床上,许久,不发一言。
她终于决定有所行动是在这么呆坐了一天一夜之后。漪卿先去洋行打听了常永琛的行踪,那边告知此人早就已经辞去了这里的工作,漪卿听着那人的回答,仿佛当头棒喝;随即她收拾了点行李,用不多的积蓄买了一张去南京的火车票,想要一探究竟。
在那列晃晃当当的列车上,漪卿望着车窗外飞奔而去的风景,突然有一种错觉。她感觉自己是坐在时间列车上穿越时空隧道,往事一幕幕向她迎面而来,飞闪而过,而她自己却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向何方。
漪卿到达南京之后,连摸带问打听出了行政院院长的宅府所在,她没有直接闹上门去,而是在门口偷偷地等着,一如几年前常永琛守在袁公馆门前一样。她想着常永琛如果真的娶了院长的女儿,总要从这里进进出出,那么她总可以看得到他。
漪卿没有辜负自己的希望,她在这里看到了已经贵为行政院院长女婿的常永琛。他小心翼翼地呵护着现时的妻子,那态度比他和漪卿在一起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应该说常永琛从来没有用这种态度对待过漪卿,他从来没有用这种谄媚讨好的态度对待过漪卿。他们之间有相爱、有伤害,却没有这种讨好。漪卿没有考虑过自己和常永琛只见男女关系的合法性,她只是觉得如果常永琛真的爱那个女人,她还可以奋力争取一下,但是现在,当她直面一个男人赤裸裸的野心,漪卿已经没有任何招架回收的余地。
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会不会,他当初看上自己,也是冲着袁家而不是她袁漪卿这个人呢?
这个念头令漪卿不寒而栗。
她第一次对一个男人投入的热情和深刻的信任,在这个瞬间化为泡影。原来男人在面对仕途和女人的时候,如果只能二选一,那么最终被抛下的一定是那个女人。
多年后漪卿听淑卿给自己讲了《莺莺传》。这不是那个大团圆的《西厢记》,而是写得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元稹根据自己亲身经历写就的唐传奇。这两句诗漪卿曾经听常永琛对自己说过,当她从淑卿口中得知写下如此深情诗句的男人竟然是一个如此冷静而又始乱终弃的“善改过者”,宿命的冷笑从漪卿口中发出。
从此漪卿迷上了这个痴心女子负心汉的故事,她一直对淑卿说,嫁人后的莺莺不见张生是对的,其实何止不该见,她该应该报复,让张生知道男人应该为自己对女人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漪卿的话令淑卿感到害怕。她觉得这件事情给漪卿带来的伤害是深刻而长远的,漪卿心中的伤口迟迟无法愈合,不仅导致了她从此不再相信男人,还导致了她对感情的失望和自暴自弃。
再加上生活所迫,等到饥寒交迫、家散人败的淑卿所见到的浓妆艳抹的漪卿,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妓女。
漪卿对此并没有感到更多羞愧。负心薄情的常永琛留下的那点钱很快就花完了,她一个弱女子,并没有什么谋生技能。漪卿也试过洗衣服做侍者,然而层出不穷的******令她苦不堪言,在经历过两次险些被强暴之后,漪卿突然想开了。
既然每个男人都垂涎她的身体,那她何苦要做那些下贱低廉的活计?她如此清清白白,又是为了什么在守节呢?为了常永琛?他配吗?为什么他名利双收,还抱着尊贵娇妻风流快活,而她就要为他如此辛辛苦苦呢?
苦守寒窑的王宝钏在公主面前只是个笑话。更何况漪卿已经守无可守。她和常永琛根本男未婚女未嫁,不论在对方心里自己是什么身份,然而从法律上来说,在这个世界上,他们其实是根本毫无瓜葛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想明白了这点,漪卿流着眼泪在家中哈哈大笑。
翌日,她用家中仅存的钱置办了一些行头,开始了卖笑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