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屏和白梅相认那天白梅为了答谢凌云送了凌云一个礼物,不是银票也不是身上值钱的物件,而是一个承诺,这承诺也不是自己的,而是秦堔的,她要秦堔承诺治好凌云的老胃病,并把凌云调理的胖一些,她说那孩子实在是太瘦了,连她看着都心疼。
这个打赏凌云不好拒绝就只能接受,从那天起秦堔天天给她开药方,换着法地开不同的好药,补药给她吃,当然这一切所有的花费都由白夫人来承担,期间凌云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等着张口。
秦堔命诊所的小护士每日煎好药送到凌云的住处去,凌云觉得麻烦人家便每日到诊所来喝上一碗,渐渐地凌云和秦堔处熟了。
秦堔很喜欢和凌云东扯西扯地聊闲天,凌云常常会趁中午得空吃过午饭来仁心诊所喝药,秦堔则中午都不休息,笑嘻嘻地等着她。他们两个不同身份,不同地位,不同学识,不同眼界得人竟会聊得那么好,他们聊社会,聊医学,聊人心,凌云常常会跟秦堔讲一些她在大街上看见的奇怪的人和事,这些人有些是秦堔这辈子都不曾看见听说过得,逗得秦堔哈哈大笑。秦堔则以大哥的身份和凌云讲一些他海外留学所经历的人和事,比如说洋人长什么样子,穿什么样的衣服,讲什么样的话,凌云都听得津津有味。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凌云像往常一样乘着午休时间和秦堔聊得正开心,突然诊所的门被人大力地推开了,一个穿粉色洋装的打扮时新的少女哭着跑了进来,一把拽起坐在椅子上的秦堔就往门外走,秦堔看起来像是很反感,一下子甩开了。凌云当即愣在原地不敢吱声。少女被秦堔甩开一下子僵在门口,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秦堔,眼泪像晶莹的珠子一颗一颗地往下滑。半晌,她叫出了声,“哥。爸病了,你回去看看吧。”
秦堔听了他的话更是气急败坏,他攥紧拳头将一张崭新的办公桌打得碰碰响,
“从小到大,从小到大,你就只会拿这句鬼话蒙我,你是傻呢,还是天真呢,你以为我还会信么。”
“哥”少女不敢吭声了,她端起自己穿着蕾丝花边系着丝带的胳膊遮着眼睛嘤嘤的哭。
凌云坐不住了,她起身站了起来,有些慌乱地说“秦燊,我先走,改日再来。”秦燊没有说话,凌云便小心翼翼地绕开站在门口哭得梨花带雨的少女,临走前她从后方瞥了一眼少女,长长翘翘的睫毛点缀着些像星辰般明明暗暗地水珠子,两颊哭得红扑扑地,嘟嘟地嘴唇,这样明媚的少女哪个那人看了会心生怜爱,也就秦堔这样整天埋着福尔马林尸体里的男人会让这样的女孩子哭。
冷静了一会儿秦堔抬头看着自己抿着嘴唇似乎已经停止哭泣的妹妹,有些愧疚但仍使自己硬下心来语气冰冷地说“好了,你回去吧,我昨天就跟你说过了,爸的生日宴我是不会去的。他作出那样的事情,我是不会原谅他的。还有永远不要再用这个烂借口,我听厌了。”
少女还想说什么,但看见秦堔转过头不愿意搭理她,也就抽抽搭搭地走了。
秦燊承认今天的情绪确实是失控了,因为今天的这一幕依稀也在几年前发生过。那时他正准备坐船离开上海,手里拉着曾经他以为的他这辈子最爱的人,然后他的妹妹秦臻出现了,同样是哭得梨花带雨,同样是那个骗了他一辈子的理由。
“爸病重了,求你去看一眼。”
他抛下了那个他最爱的人跟妹妹回了家,这一回两人便相隔了五年,父亲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大堂等他,把他打晕了直接装船去了德国,当他五年后回到这里却发现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你叫他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恨那个欺骗了他一生的理由。
秦堔是去年年底刚刚回的国,父亲让他学金融,他却偷偷转了学校学医。秦堔认为金钱诱惑已经让他的父亲失了本心。
在父亲的叙述里,他们秦家祖上三代都是学医的,他们的爷爷是清朝最红的太医,爷爷死后他们一家就回到乡里。父亲和母亲从小青梅竹马,两人是两大医学世家的结合,他们两人悬壶济世,仁济苍生,过得悠游自在,直到母亲得了不治之症意外病死,家中又因为没有存储家用,父亲迫不得已到上海来谋生。父亲根据爷爷传下来得一张神奇的方子研制成了一种药丸,叫罗汉丸,这种小药丸小巧易携带。可直接内服,也可挠成泥外敷,内服消炎清热,外敷消炎杀菌,促进皮肉再生。这种药一推出就受到上海市民的疯狂抢购,想要合作生产的药厂老板都快踏破门槛。父亲有了本钱以后无专心致志研究新药而是做起了投资,百货商店,浴场,银行,甚至赌场,娱乐场所,父亲的道越走越偏,做的假冒伪善的事也越来越多。
所以五年前父亲绑他去德国的时候他就下定决心绝不朝父亲规划的道路走,他要走自己的路。
五年后回国,秦堔没有回家,而是在开了一家诊所,专门为穷人做义诊,他找了以前在德国的朋友做幕后的资金支持,自己也研制一些新药,或把德国的一些有特效的药进行改良,让这些药能适宜中国人的体质。他知道父亲找了各种各样的人劝说自己回去,像是以前自己在圣英顿的老师,同学,和自己关系比较好的表哥表嫂,还有自己的妹妹。但秦堔统统不理睬,只是应和着却从不打算回去。
夜深人静时他伏在桌子一个人看着飘着白纱的诊所,与白天人生鼎沸的诊所不同,此刻的诊所特别的冷,似乎要冷到骨子里。他每天用忙碌的工作来麻痹自己,对别人展现出最阳光最灿烂的笑容,而身体里面却是冷的,僵硬的,无措的,他每到夜深人静时才发现自己原来这么卑微。
而最近认识的两个人有些震撼到他日渐冰冷地内心,一个是白屏,那样的决绝,那样的凄惨,她的人生好像从来没有阳光照进来一样。另一个是凌云,那个小小的顶着男人头四处装男人的小女生。当她在睡梦中他为她把脉时他便觉察出来了,他一想到他就会发笑,纵使她装得再像男人,可她终究不是男人,只要是相处久了,细心一些的人一定会有所察觉。到时候不知她会如何去手忙脚乱地淹没那些她不是男人的证据和解释她露出的端倪。他默默地注视她观察她,却发现她像个小太阳一样露出万张光芒,给了他很多快乐和温暖。五年后他回到上海,它发现他记忆里的很多事物都模糊了,她却在他的世界里越来越鲜明。
在德国男人和女人能够正常的交往,能够畅快地谈天说地,即使两人都有了各自的家庭,他们仍能拥有纯真的友谊。而在中国这样的言论讲给人听,是要被人耻笑的,秦堔很希望和凌云保持这样一份友谊,不论她是男人的身份,还是女人的身份。当然男人的身份更好,可以使他们更没有拘束没有障碍地交流,所以秦堔打算要保护凌云的男人身份,为了他回到上海的第一个朋友。
妹妹秦臻已经来找过他好几次,目的是为了让他参加父亲秦伯汉的五十大寿。父亲是名震上海滩的第一实业家的秦伯汉,妹妹和上海财政部长女儿张宝心,中国驵法国大使女儿杨华然,上海第一富贾林茂翔女儿林程徽齐名的是上海四大名媛之一的秦臻。秦堔一回国自然就引人注目,上海的绅士名流们都想一睹天之骄子的容颜,如此大的场合秦堔不去岂不是引人猜忌。只是秦堔这辈子与父亲怕是要永远隔着一层不解和怨恨了。
这层不解和怨恨是因为五年前父亲将他和他最爱的人生生拆散,也是因为五年后他再次见证了他的恶魔父亲对他曾经最爱的女子的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