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是的六位嫡传中,慕容最不好打交道,有着小女子的刁蛮任性和偏执气,掌管祖师堂律法的荀常古板刻薄,不通人情,自立门户的齐阿心气高傲,说话直白不留余地,宋行舟修行勤勉,走火入魔般痴心剑道,倒是南宫顾龄寒和隐居竹林的万梨鹿让人觉着最好说话,一个八面玲珑,掌握九重天宫财政大权,与人来往,不论身份,总是感情真挚,表情丰富,与人对视丹凤眼里情真意切,说起话来温柔似水,一个反正习惯了废物师叔的名号,深居简出,遇到山上后辈也不自恃身份,不端架子,如同个山下殷实人家里的小少爷,养得白净,也不懂什么人心险恶,表里不一。
在神无是这惊天手笔的布局中,才会派遣顾龄寒,宋行舟坐镇龙延河,顾龄寒心思活络,能言善道,能逼着自己去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宋行舟沉默寡言,奉行一剑在手万夫莫开的剑道至理,敢打敢拼,两人一文一武,配合起来在那些跺跺脚就要动荡山河的山巅人物手下应对有招,拖延到他将隐匿在苏州的棋子眼线悉数拔除赶至龙延河,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顾龄寒会在龙延河出手果断,率先给了对岸修士一个下马威,援助而来的宋行舟也是个硬茬,脾气冲动得如头牛,一言不合拔剑就上。
当几人一同现身在龙延河时,不管是伫立在云端的女子,还是背着巨剑的老者,或者是那手持玄铁打造,枪身漆黑有红缨缠绕,身披宝甲的精壮男人,总之,每个人的出现,都给顾龄寒带来了极大的压力,第一次感觉自己这点修为不够看,特别是那位神色淡漠,一言不发的符甲男人,煞气浓烈得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还有那个阴气围绕的青衣男子,饶是顾龄寒心智坚定,与其对视一眼,也像被一条洞中毒蛇盯上了一样,浑身不寒而栗。
宋行舟也一样,乌霜玄金剑完全出鞘,握剑的手颤抖得厉害,隐隐有些握不住剑的架势。
持枪男子看了高大魁梧的纯阳真人一眼,冷哼一声,又好像不屑与身边几人为伍,一个人走到了一边,长枪驻地一震,没入泥土三尺,随后语气冷漠道:“九重天宫除了个沈无是真没几个顶用的了,就派这么两个后辈过来?”
口出狂言,却没有一个人反驳,即便是辈分最高的纯阳真人也无视了男子的狂妄,一个修行两百多年就能霸占天下十人榜第七,融贯三百八十一道枪术号称天底下最会使枪的人,性格高傲很正常不是。
符甲庄新枪神王宿。
其余几人,一一与纯阳,三思行礼,他们可不同这个煞神一样不知礼数,两位道门前辈在前,可别给人落下不好的印象。
顾龄寒给了身边芙蓉一个眼神,芙蓉会意,两眼带着泪花,即便男人只是简简单单说了一句话她就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但此时也不想后退一步。
宋行舟提起乌霜玄金剑,冷眼盯着对岸出言不逊的男人,龙延河两岸河宽,对于他们这些元婴之上的修士,就如同十来丈的距离,男人的狂妄和身上流露出的气息,让他跃跃欲试。
背负巨剑的老者,同为剑道中人,感受到对面剑客那份剑意,大笑道:“劝你小子别冲动,会死的。”
王宿瞥了一眼老者,有些不客气的道:“任观主,是不是下一次出榜也要少一个你的名字?”
任剑雄不作理会,懒得搭理这个疯子。
王宿似乎心情极差,哪怕场间还有两个排名在他之上的前辈,也照样我行我素,看了一眼云端的女子,枪身一转,从枪头迸射出一道寒芒,女子双手只见出现密密麻麻的金线,交叉捆绑欲将寒光束缚,却低估了这道寒芒的威力,强大的冲击力拖曳着女子身躯,从云端笔直栽下,几个踉跄才堪堪稳住身形。
这位一出手就以雷霆之势打落自己这边人的枪神无视女子眼中的怒火,沉声道:“在我王宿面前,摆个什么仙人风采,站那么高,碍眼。”
从始至终,纯阳真人一言不发,神情平静,由着这个后辈肆意妄为。
三思道人则离得更远。
王宿一开口就得罪了任剑雄,一出手又给自己树敌,但是他却表现得不在意,出过一枪后,他再次看向对岸,那个胆子不小的小剑客,境界堪忧,长得好看的男子也中看不中用,纸糊的体魄,他嗤笑一声,这就是九重天宫,不过尔尔。
那些宗门的弟子都悻悻然退后数丈,连日来在顾龄寒和宋行舟强硬又霸道的手段他们吃尽了苦头,还无能为力,如今自家来人了,可算有人为他们讨回公道了。
沧海剑观老观主任剑雄,五毒门大弟子青衣柯居安,金丝宗女子宗主乔骄娇,除了嚣张的王宿,三人似乎达成了共识,由任剑雄为代表,以纯阳真人为首,进行交涉,有这位辈分最高的正道领袖在此,还由不得他们自作主张。
任剑雄拱了拱手,神色恭敬,朝纯阳真人说道:“谈真人,不知对岸那九重天宫何故打伤我门下弟子?”
纯阳真人拂须,瞥了一眼任剑雄,先前几人与他行礼他都一一回礼,心生不耐,现在任剑雄虽然是将他的意愿摆在了首位,可同样他还是不想搭话,要不是苏州九重天宫又整出这些幺蛾子,他实在不愿现身,碍于情面,生硬回答道:“不知。”
任剑雄有些尴尬,没想到先前还和他和颜悦色的纯阳一下子就换了个脸色,好歹自己也是一观之主,你贵为洛神州第一人,也不必如此高傲吧?只是当下还需考虑这位老宫主的想法,他只能继续说道:“谈真人,苏州无缘无故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封州,莫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今日我与几位道友一同赶来,就是为了此事,现有真人在此,我们几位全听真人定夺。”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是个一宗之主,饶是再瞧不起对方,纯阳也缓了缓脸色,出言宽慰道:“任观主放心,这件事苏州,九重天宫一定要给我们一个交代的。”
任剑雄点了点头,松了口气。
受伤不轻的乔骄娇看了一眼远处的持枪男子,眼神憎恨,收敛起怒意,施施然朝纯阳行过一礼,大老远赶来,其中涉及太多宗门利益,却因为站在云端就吃了那王宿狠厉一枪,给身后无数后辈瞧了去,得多难堪,且以她的修为这辈子估计都讨不回这一枪了,这时候,得多结交一份香火缘。
谈焱摆了摆手,不愿牵涉太深。
反倒是青衣男子柯居安识趣,站位不远不近,既不会让最高身份的谈焱心生不悦,也可以随叫随到,他这个大弟子的身份,本就人微言轻,加上宗门缘故,他知道自己有多不受待见。
纯阳虚空一步,下一刻就出现在了顾龄寒身侧,一只手搭在顾龄寒肩头,后者身上的灵气一瞬间被全部禁锢,不受主人调动,然后又凝神看了一眼宋行舟,后者单膝一跪,两手死死握在剑柄之上,面露痛苦,紧咬牙关,嘴角溢出血迹,那份来自精神上的绝对威严,不是他一个根基不稳的悟道境修士可以抗衡的。
这就是天下第四人的实力,一出手,就轻易制服了九重天宫两位宫主。
芙蓉刚想要拔剑,一道天火落在剑柄之上,女子下意识脱手,宝剑落地,才发现先前所见不过幻象。
王宿眼神炙热,压制住心中那份躁动,死死盯着又重新回到洛神州岸的纯阳真人,纯阳真人转头与他对视,摇了摇头,仿佛心意相通,在告诉这个后辈见好就收,自己可不是乔骄娇那种随意任人拿捏的小角色,你王宿还差远了。
宋行舟摇摇欲坠,心境多了一丝瑕疵,这一刻,才知道自己与那些山巅人物的差距。
顾龄寒脸色苍白,那一瞬间全身被禁锢的无奈,生命不在自己掌控之中的感觉,太难受了。
纯阳一出手,洛神州任剑雄率先膜拜,身后是来自不同宗门的弟子看在眼里,都对这位老宫主发自内心的佩服,修行只有到了老真人这个份上,才算有了些道行。
乔骄娇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王宿冷笑一声,偌大个洛神州,全是些草包。他掉转枪头,锋锐的枪尖寒芒烁烁,黑漆漆的枪身心随意动,仿佛已与王宿本人合二为一,他脚踏龙延河如履平地,登岸苏州,随手一拨,一枪挑飞宋行舟手中重达数百斤的玄金剑,又一记回身,枪出如龙,要不是刻意收手,只以枪尾对敌,顾龄寒就要被这一枪洞穿身躯,只不过,挨了一记枪尾的顾龄寒还是不好受,气血翻腾,飞出去数丈,在地上滚了数圈才卸去那浑厚力道。
王宿心神一动,手中长枪收入他的本命穴窍,看着挣扎起身还要挡在他身前的两人,他开口道:“你们不是我的对手,来苏州我只想找你们师傅比划比划,对你们背地里的那些勾当不感兴趣。”
顾龄寒吐出一口淤血,在芙蓉的搀扶下艰难出声:“敢问前辈就是那新枪神王宿?”
王宿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天底下这么勇枪法还这么有劲的除了他王宿还有谁?他可不是对岸那个老家伙,虚张声势出出手,可还不是忌惮一直未现身的沈无是,只有他才不怕这些,他来就是冲着沈无是而来。
“你们挡不住我的。”
王宿沉声,毕竟是天下第一的弟子,不能随便打杀,只能再次开口劝身前这个俊美的后辈放弃执念。
顾龄寒不退,挡不住也得挡。
宋行舟拄着剑,有些狼狈,颤颤巍巍靠了过来,师兄弟第一次联袂迎敌。
南宫弟子全部站立在顾龄寒身后,严阵以待,虽然不知道来人是谁,但看到自己师尊和师叔的遭遇,也知道形势有多险峻,凶多吉少。
王宿无视九重天宫弟子布阵,每走一步,身上的宝甲鳞片簌簌作响,一步一步,力沉千钧,踏在众人心头。
蝼蚁再多,也杀不死大象,这是只有站在山巅才能的体会。
金丹元婴,得道观道,和蝼蚁没分别,更不用说那些连充当蝼蚁资格都没有的修士,再来一千个,一万个,我王宿照样是一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