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中午白归宁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原是梧州受过宗惊云医治的人来送食物和酒水,宗惊云不好收,便让陆无寂出面周全,正和一群人谈的欢。
她慵懒的撩了撩黑发,伸了个懒腰,随手变出一身嫣红的衣裙,法术尚未恢复完全,衣裙没有光泽,但较外面那些布衣已经好太多了。
她也懒得梳洗,捏了个净身诀倚在床边叹息,如今她竟也只能捏些微不足道的低阶法术了,真是丢青丘的脸面。
宗惊云迈步进来,见她面色忧郁,以为她是不习惯梧州的气候,将白粥放在桌上道:“我屋里有件狐皮斗篷,你若冷,便拿来披上吧。”
白归宁眯了眯眼睛,打了个哈欠,重伤未愈,她是有些抵不住严寒,倒也不至于去穿狐皮。
她指了指外面一群人:“你每年都会义诊吗?”
他道:“嗯,往年都是五月,那会儿疫病正多。”
“有没有遇见过失魂之人或是奇奇怪怪的病症?”她好像在打探什么,问的一点也不加掩饰。
宗惊云斜睨了她一眼,冷冷道:“起床,过来帮忙做饭。”
她撇撇嘴,极不情愿的离开暖烘烘的被窝,慢腾腾喝了白粥,一边喝一边嫌弃。
梧州人习惯除夕当晚吃饺子和菠菜面,绿绿的面条加了当地特产的嫩粉色的露花,怪异的很,白归宁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一锅绿油油的面条,觉得很是新奇。
宗惊云将面条捞出来,见她又不干活,板着脸驱使她:“去把葱切了。”
白归宁遗憾的说:“一点也没有小时候好玩了。”
宗惊云手一顿,道:“你不是总嫌我幼时吵闹泼野吗?”
白归宁没答话,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切着小葱,小时候多好,泼野总比整日里阴沉个脸好。
见她做怀念状,宗惊云嘴角上扬,手里的菜下了锅,传来油花炸裂的声音。
作为唯一一个没下厨房帮忙的人,端上桌的菜倒是最多,一张临时制作的方木桌,摆满了大鱼大肉。
白归宁趴在桌边伺机而动,爪子刚伸出去一寸,被一支筷子打了回来,陆无寂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她瘪瘪嘴,趁其不备偷了一个鸭腿,躲到一边吃去了。
陆无寂嘴角抽了抽,很是无语,这副地痞小流氓的行径,哪里像个仙君?
待宗惊云把菜全都端上桌,三人围在一起,外面的爆竹声大的听不清彼此说话。
宗惊云给白归宁夹了一块肉,略带笑意的不知说了什么。
白归宁眨眨眼隐约听到什么钱,心下一紧,心道他不会这么小气吧,吃顿年夜饭也要钱?!顿时警惕的摸了摸腰包。
陆无寂瞥了她一眼,已然是听到了,轻轻笑了。
宗惊云脸越来越黑,不再搭理她。
半响,爆竹声小了,陆无寂和宗惊云对了个眼神,道:“按民间常理,辈分大的是不是该给辈分小的压岁钱?”
白归宁心里咯噔一下。
宗惊云笑道:“没错,那,咱们这里辈分最大的……”
他俩同时看向白归宁,哪里还有她的身影,筷子一扔,吓跑了。
二人对视一眼,大笑。
白归宁裹着狐皮斗篷愤愤道,居然被两个凡人欺负了,岂有此理!
雪下了一天一夜,积了厚厚一层,踩在上面咯吱作响,白归宁走了一段,忽然停下,回过头,空无一人,只有她自己的一串脚印。
她继续走,那极轻的脚步声又跟了上来。
回过头,雪上仍旧只有她一人的脚印。
白归宁面色无异,继续悠闲地往前走,手指在腰间的引星上摸了摸,转过小巷,她忽然停下,身后的脚步声没反应过来,露了马脚。
“阁下打探了这么久,可算是找到机会了,又为何不敢示人?”她轻言,语气却很是厌烦。
后面的人突然转身就跑,白归宁双手一抓,小巷子口露出一张极细的绿网,丝线密密麻麻将人包了个全。
那东西躲闪不及,摔在雪里挣扎。
它越是挣扎,网收的越紧。
白归宁走过去,居高临下注视着它。
它忽然僵的一动不动,猛的遮住脸,躲着她,那手已经不能被称之为手,一块块肉被刀剑似的武器削下来,挂在骨头上,泛着腐臭味,指甲被拔的不剩,凝固了,粘在手指上,一身破破烂烂的灰布袍子,脚上无鞋,干巴巴一层皮肉,甚至能看见经脉。
白归宁皱了皱眉,似乎是不太能接受这么丑的形象,轻咳一声,离他远些:“你跟着我做什么?”
他不说话,抖得像个筛子。
“你不说我可走了。”
他忽然发出极细的一声怪异声音,而后传来低低的哭泣声,血泪渗进雪里,染红了一片。
白归宁蹲下来,捡了块细长的石头戳了戳他的肩膀。
他颤了一下,露出一只眼睛看她一眼,发现白归宁正盯着他看,立刻又转过脸。
白归宁不耐烦:“你不说话,也不想我走,难不成让我在这儿陪你哭?”
他浑身一僵,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缓慢的放下手来,露出一张干枯灰白,遍布黑纹的脸,一只眼睛歪歪斜斜绑着一块黑布,另一只眼睛深深凹陷,两眼布满血泪,和地府里的冤魂长得差不多。
白归宁眯了眯眼道:“怨灵咒。”
他猛的点头,张开嘴巴,没有舌头,难怪只能发出怪异的声音。
怨灵咒是昔年十殿的一位阎王自创的,一开始用来对付那些怨气冲天,不肯轮回的凶灵,后来被有心之人利用,稍作改动,便成了这恶毒的诅咒。
施咒人找来一个怨灵做祭品,怨灵的怨气越大,咒术的作用越强,被施咒人会成为怨灵发泄的对象,怨气如跗骨之蛆紧紧缠绕在被施咒人的骨血里,强大的怨气带着阴气,会给被施咒人吸引来无数灾厄,像他这种,显然是受了极其霸道的怨灵咒,没几天可活。
但阴司之力被非天选之人强行使用,会造到反噬,祭的怨灵怨气大,反噬自然也强烈,施咒人脑中会不断重复所祭怨灵生前经历的折磨,这是个两败俱伤的愚蠢咒术,一般人不轻易用,除非是恨到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