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不说话,凤川拉着她便走,踏过满地的鲜花,越过一片竹林,那是她在凡间过活了几十年的小木屋,承载了那么多不愿忘却的记忆。
拉着她的手甚至还有温度,凉凉的,像极了忘川常年弥漫着的雨雾,带着岁月与轮回的味道,随着他度过了一世又一世。
她有多久没闻到这般令人沉醉的味道了。
“你想吃的糖葫芦,若是死了,可就吃不到了。”他依旧在生气,甩了袖子站在窗边,桌上摆着三根红彤彤的糖葫芦。
白归宁看着那糖葫芦,笑了,纵使知道如今身处幻境,一切皆是虚妄,却仍旧生出一种“就这样醉死在梦里也挺好”的感觉。
她拿起那糖葫芦,酸的掉牙,和着腥咸的味道,那是她自身在示警,若是再不出去,怕是肉体就要不复存在了。
“阿宁,留下来,好吗?”他忽然转身,握着她的手,脸上有些难为情,眸子里却带着贪婪的渴望。
白归宁手一顿,咽下一颗山楂,缓缓放下糖葫芦,极其留恋的环视一圈,沉默了片刻,忽然抬头一笑。
“你知道吗,他从来不会说让我留下这种话。”
面前的人脸色一变。
“他知道我的身份,所以即便百般不舍也从未阻碍我回归仙位的路,那才是他。你假扮他也就算了,怎么……不扮的像一点呢!”言毕,她眸色一冽,长剑破空而来,带着猛烈的杀气刺进面前人的胸膛,雷电如跗骨之蛆迅速缠上他的身体,周遭幻境猛的一变。
崩塌一般的场面下一刻又回到了那漆黑诡异的屋子,白剑上贯穿的,是一具狰狞的白骨。
白归宁冷脸收回剑,莫名一笑,眼神冰的吓人:“你真的是……惹恼我了。”
她手中绿光萦绕,引星细长的笛身化作一柄黑绿的长鞭,带着杀伐的血腥之气,触之所及,涤荡污秽。
空中雷电霹雳之声夹杂着刺耳的尖叫哀嚎,不小心被鞭子抽到的地缚灵瞬间消散,连最后一嗓子都没来得及叫出来,屋子里的黑气一片一片变得愈加稀薄,甚至隐约看得见屋内的陈设。
黑气被彻底激怒,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浓重的腐臭味扑面而来,白归宁撕下衣角裹住半张脸,嫌恶的皱眉。
再稍近些,看见一群白骨被黑气驱使着朝她包围过来,数不清的白花花一片,不知残害了多少生灵,最初只是些小的动物妖兽,到后面有儿童,凡人,甚至还有修仙修魔者的尸骨。
难怪这宅子如此玄乎,竟是吞食了那么多法力。
白归宁冷笑,长鞭横扫,半点不手软,白骨大军看着吓人,不过是被黑气驱使的空架子,毫无杀伤力。
隐约间她看见角落有个身影僵直着一动不动,一团黑气伺机想要扎进他的身体,白归宁长鞭一甩,卷住陆无寂往白骨群里一带,脚上踩着一个骷髅头一跳,落在椅子上。
“有我一个仙人给你吃还不够,还得再来个凡人填填牙缝吗?”她讥讽道,只感觉陆无寂身体冷的不正常,怕是被困在幻境里了,得速战速决。
借来的法力不断的消耗,她心里的怒气却半分没有消减,只可惜没一把趁手的剑,好将这破宅子荡平了才好。
黑气凝聚一团,模仿的似乎是之前那深入境泉的大黑手,臭烘烘的朝她袭来。
白归宁拽着陆无寂,动作有些束缚,地上全是白骨,又不能把他放下,她眼珠一转,护体结界在两人周遭围成一个金圈,她一头扎进陆无寂所在的幻境之中。
眼前景象换的太过突兀,她一时有些不适应,睁眼愣了半晌,才发觉眼前一片阴翳。
怎么回事?
她皱眉,引星早已化作长笛乖巧的待在她掌心,四周黑的看不清自己的鞋子,和她那花红柳绿美男相伴的幻境简直天上地下。
她指尖燃起一撮火,照亮四周一小方天地,才瞥见这四周的环境和蜷缩在墙角的人。
这是一家极为简朴的农家草房,屋子里摆放着木头桌子和草席,积了薄薄一层灰。
她将火小心翼翼的挪到墙角那人旁边,才看清人脸。
面黄肌瘦,弱小无助。
他面前摆放着一张裹起来的草席,露出穿着破烂黑布鞋的一双脚,小小的他还没有力气把这么大个人拖出去葬了,只能无助的缩在角落,祈祷有人会来帮忙。
她还未来得及瞧一眼幼年陆无寂的长相,周遭更加突兀的一变。
“啪”的一声脆响。
白归宁浑身一颤,举着一小撮火苗站在红艳艳的新房里。
面前的人已然是长大的陆无寂,只是比起如今的他少了几分戾气,多了些许纯净,分明还是个少年。
打他的姑娘穿着一身大红喜服,头上金光闪闪的环佩叮当作响,这一巴掌甩的又狠又快,陆无寂还没来得及作反应,有些发愣的看着她。
“你进来做什么,今日我大喜,你还要抢亲不成?”
少年陆无寂抽动一下嘴角,略带苦涩道:“不……”
“我告诉你,别让我再看见你,若是叫我相公误会了,倒霉的必定是你这个穷酸鬼!”
白归宁站在一旁啧啧摇头,这姑娘看起来像个大家闺秀,没想到言语如此粗俗,教养如此之差。
少年没说什么,握着未送出去的玉簪抿紧了唇,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他不过想问问,那封密信是不是她交给业王的。
他走出房门后,幻境又变了,变的太快又太乱,搞得白归宁头昏脑涨。
这次落下的地方是一片深林,有些像青云山,又似乎离皇家猎场近些。
林子尽头传来刀剑声,还有一片火海,一个人影踉踉跄跄的跑过来,身上插着箭,一双鞋子已经被血和泥染透,一下子摔在地上,挣扎着要起来。
身后追上来几个人,骑着高头大马,领头的握着长弓,身着锦缎金冠,笑眼看着摔在地上狼狈不堪的人道:“本王一向惜才,谁知你不识趣,既然如此,那便留不得你,能替本王顶罪,也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黄泉之下若要报仇,记得找你那相好的,是她,将你的行踪透露给本王的呢。”
言罢,他拉开长弓。
地上的人一动不动,唯有颤抖的肩膀告诉旁人他还未死。
白归宁皱了眉,伸手欲拉起他来,指尖却径直穿透他的肩膀。
果然……
随着一声崩弦,箭头乌黑的长箭朝他射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闪过,箭头不见了,众人还未看清,只听一声闷响,一个士兵捂着喉咙仰面倒了下去,他骑的马也僵直了身体,直愣愣的倒了。
一群人顿时紧张起来,领头的看了眼了无生息的陆无寂,咬牙一扯马缰:“走!快走!”
白归宁四处张望,却什么也没看见,那刚刚的黑影是什么?那么快必定不是凡物,又会是谁在背后保护他?
周遭一变,这次当真是落在了青云山,他晕死在树下,比上一个幻境的他更狼狈几分,白归宁伸出手,这次能摸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