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吃瘪是不凑巧,两次吃瘪可能是运气问题,三次、乃至次次都吃瘪,那就只能是故意的了!
谢栋气呼呼地在屋里转来转去,这已经是他第六次探望被告知主人睡下了!他就不信了,前脚大嫂和二哥才离开,后脚甄馥就已经睡着了!
在外屋转了又转,越想越气,最后脚一跺,不顾两个婢女的阻拦,闯进内室。
绕过屏风后,只见甄馥正安坐榻上,手里拿着一块点心吃得津津有味。谢栋气得伸手指着甄馥,喝问身后的两婢:“不是说已经睡下了吗?”
阿七与阿九俯跪在地,不敢动弹,不敢反驳,心中叫苦不迭:主人家斗法,自己遭殃!
甄馥将小半块糕点全部放入口中,拍拍两手,整整衣裳,无视谢栋的怒火,慢条斯理道:“阿九,再去给我拿些来,老夫人送来的玉梅糕果然好吃。”
阿九硬着头皮应了一声,刚想起身,就觉得一阵疾风朝自己过来,下意识地向右一偏,一个木匣子砸在她身左,匣子里各色糕点果干散了一地。
谢栋怒道:“如此欺主之奴,你怎么还敢用!都该送去奴役所才是!”
阿七与阿九面如土色。
甄馥看着怒气冲冲的谢栋,正色问:“阿七与阿九是服侍你的吗?”问完也不接话,冷冷看着谢栋。
谢栋原先是被怒火冲昏了头,此刻被甄馥这样质问,心下醒悟过来,只怕两个婢女也是被人授意,不然如何敢睁眼瞎说。他立即转移了目标,如一只斗鸡般挑衅道:“怎么?我还管不得?”
甄馥对着阿七与阿九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谢栋视而不见,只昂着头用鼻孔对着甄馥,傲慢地等着她的回击。
待两婢退下后,甄馥懒洋洋地舒展了一下臂膀,揉了揉肚子,舒服地叹道:“吃饱喝足,该睡觉啦!”说完,自顾自躺下,完全没有将谢栋放在眼里。
谢栋暴跳如雷,原本还想待她服软后,和气地上前问清楚为何多次避而不见,现在他完全没了这个心思。现在的他如一只怒兽,此时此刻只想挑动对手跟自己大战一场,如此才能发泄他心中的愤懑和屈辱!
想他堂堂大将军的第三子,平日里接触的都是些贵族、高门子弟,这些子弟中哪一个不是捧着他、奉承他,哪怕是邺城魏郡王府的世子,见了他也是以礼相待,他何曾有过如此境遇!甄馥对他的无视,比赤裸裸的言语折辱来得更让人愤怒!
甄馥背对着谢栋,闭目侧卧,看起来闲适无比,只有被褥下紧绷的肌肉和专注倾听的耳朵才显示出她此刻的紧张——只要他稍有异动,甄馥一定会用比兔子还快的速度,窜到安全地带去。
甄馥心中冷笑:我虽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可要想法治治一个十来岁的小毛头,那还是再简单不过的了。若是连个小孩儿也治不了,那曾经的二十几年可算是白活了。
原来谢琦早就看出甄馥对谢栋的不忿,寻了个机会替谢栋道歉,又亲自面授机宜,教导谢栋前来与甄馥和好。
按说这二人早就该在谢琦的调停下和好如初了,毕竟甄馥心中知道风俗礼教之故,有些事情世人没办法接受也是常情。
谁知谢栋虽聪敏非凡,可毕竟还是个孩子。他听了二哥的法子,心中不服,觉得自己细心替甄馥想通了今后归宿问题,又十分男子气概地将这个问题扛在自己身上,因而甄馥该大大地谢过自己。
他忘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由一个毛头小子说了算。
更离谱的是,自心中将甄馥划归自己的势力范围后,他便认为甄馥应当与自己心意相通,不该再计较之前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所以在谢琦替他打点好,催促他前去与甄馥道歉之时,他虽嘴上应了,却没当回大事,恰逢府外有友来寻,他便将道歉一事抛之脑后,出府与友人畅意小聚去了。
照谢琦的安排,原本是在憩芳阁置办一席酒水,在甄姬与谢琦的陪同下,谢栋自罚几杯,再来个二人把酒言欢,握手言和,这事也就算过去了。可是三人在憩芳阁中苦等半日,只等到仆从来报:三郎君出府与友小聚去了。
那一日,甄馥面上带笑地说着“不妨事”,心中却把谢栋骂了几千几万遍。
自那日后,甄馥便不再理会谢栋的殷勤探视,无论甄姬与谢琦如何相劝,她都对谢栋避而不见。每一次躲在屋里,吩咐婢女推脱搪塞,感受着谢栋的失望一次次累加,直到他想明白这些只是她不想见他的借口!直到他闯了进来,见到精神抖擞的她!
甄馥背对着谢栋,握紧双拳,心中积压已久对谢栋的怒火也渐渐迸发了出来。
谢栋忽然冲了上前,双手扒拉上甄馥的肩头,就想将她掰转过来。甄馥正酝酿着自己怒火的爆发,不防谢栋已先了一步,她只来得及绷紧身子,屏气用力,说什么也不愿自己转过去面对谢栋。
二人一个拉,一个拧,谁也不愿服谁。可毕竟是谢栋年岁长一些,力气更大,很快甄馥就觉得自己要被拉的转过身去了。甄馥咬咬牙,心底的拗性发作,一扭身抱着方枕趴在了榻上,这一下拉得谢栋差点站不稳当,滚在榻上。
一见甄馥这样,谢栋也不干了,此时在他眼中,这场战争早已从要向甄馥讨个说法,变成了一定要把她扭过来,他还就不信了,自己还斗不过一个小女娃!
他“刷刷”脱了鞋履,蹦上床榻,一屁股坐在甄馥背上,两手抓住被甄馥紧抱的方枕,用力一勒,喝道:“你转不转身!”
原本躲在外屋的阿七,听见这二人似乎动上手了,吓得魂飞魄散,她不敢上去拉开二人,只嘱咐一声阿九,自己匆匆奔去找甄姬。
甄馥本想冷冷地嘲讽谢栋一句“幼稚”,可被他坐在背上,脖子又被方枕卡着,实在说不出的难受,她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似的。
谢栋勒一阵,松一阵,只要甄馥求饶,他一定就会起身放过她。甄馥却是宁可被勒死,也不愿松口,她心知以那两个婢女的机灵,应该已经发现了,这会儿迟迟不进来,必定是害怕又惹火上身,出去搬救兵去了,只要自己坚持住,一会儿定会有人来收拾这小子!
甄馥大声地嚷道:“士可杀不可辱!我数次相救,却换来你如此对待!哼,早知道,我一定不救你!”
原本一心想要甄馥求饶的谢栋,这才记起自己几次三番前来探望是为了什么。他想起甄馥之前救自己的画面,脸红了,手中的力道也松了些,原本满腔的怒火灭了大半,只是口中仍不服气地粗声:“哼!你救了我,我自然知道!我只问你为何几次不见,这般戏耍于我!”
甄馥觉出谢栋稍稍松懈,立即身子一拱,将他拱得一歪。他的一手正好搭在她面前,于是她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了下去!谢栋“嗷”地一声惨叫,甄馥乘着机会一骨碌爬起来,两脚一蹬,将谢栋蹬到地上。
谢栋在地上一滚,幸而床榻不高,没有伤到。
甄馥瞪着爬起来一脸肃杀的谢栋,双手戒备,喝道:“想打架啊!想打架找别人去!恕不奉陪!”
谢栋瞪着大眼,捂着左手胳膊,死死盯着甄馥,咬牙问:“你为什么欺骗我!戏耍我!”
甄馥“呸”了一声,不屑道:“贼喊捉贼!谁先耍谁,你自己心里清楚!”说完又“呸”了他一声。
甄馥斜眼看着微微迷茫的谢栋,口中讽道:“继续啊!再演下去,你也能得个影帝!”
屏风后头忽然走出两个人来,原来是阿七请的救兵到了:甄姬与谢琦。
谢琦看着屋里一片狼藉,又见着斗鸡一样争锋相对的两人,轻叹着摇了摇头,上前拉住谢栋斥道:“怎地这般无理,确是你过错在先。”
见谢栋怔住,谢琦问道:“你前几日与友人小聚之前,我曾吩咐过你什么?”
谢栋边回想边道:“二哥说‘晚些时候,到馥儿那里饮杯酒水’……”
谢琦还没开口,甄馥已抢先接道:“哼,终于不装了,原来你还记得啊!”
谢栋这会儿彻底回过神来了,当着甄姬和谢琦的面,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他现在连自己刚才为什么生气都有些忘了,只是又一次涨红了脸,“哼哧”几声,歉道:“是我错了!”
甄馥咬牙切齿问:“完了?这就完了?”她摸摸自己的脸颊,似乎那日那个耳光还火辣辣的印在脸上,“你要是真心悔过,就让我把那个巴掌扇回来!”
一言既出,众人皆惊。
甄姬惊呼:“馥儿,不可!”
谢栋梗着脖子看了甄馥一眼,又默默低下了头。他走上前,闭上眼睛,伸过面颊。
甄馥看着近在眼前的谢栋,心呼痛快,摩拳擦掌,就要把那一掌还了回去。
甄姬忽然上前,握住甄馥的手,温柔道:“馥儿,别闹了!你三叔父就是性子急了一点,其实没有恶意。”
这下换谢栋不愿了,他抿抿嘴,凛然道:“大嫂不必阻拦,这是我欠她的,是我的错!”
甄馥看看一脸忧色的甄姬,又看看在一旁带着笑意的谢琦,泄了气,无力地捏捏甄姬的手,没好气地对谢栋道:“先欠着!若是再敢犯我,我一并讨还回来!”
谢栋扭头看看谢琦,见二哥微微点头,他松了一口气,问:“那我们这就算和好了?”
面对殷切的甄姬,微笑的谢琦和一脸正色的谢栋,甄馥不情不愿地含糊道:“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