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馥见他回头,忙喊道:“信我!信我啊!”
这个声音绝对听过!龚非想,只是他想不出是什么时候在哪里遇到过这个男孩。
再瞅一眼甄馥身上的斗篷和内里的皮袍,如果是偷儿,那他身上有这假令牌还说得过去,如果他不是偷儿……龚非灵光一闪:这莫不是谢家的庶子?若是如此,一切也还勉强说得过去!自己也去过谢府几回,虽然谢二郎避而不见,但谢家三郎还是不错的,也许这是自己去见三郎时,远远围着的庶子们中的一个!
想到这里,龚非对甄馥的兴趣消散了些。谢家的子弟他看得上的也不过一个半,一个就是谢二郎,半个就是谢三郎。谢家大郎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五官中郎将,将来定是前程似锦,不可估量,只是此人文采不显,于是这在龚非眼中,就成了个只会打杀的匹夫。
龚非问道:“你与谢家什么关系?”
甄馥从激烈的喊冤状态,回过神来,愣了一下,随即道:“我与谢家……我是谢球!”
龚非在脑中仔细寻摸,却始终寻不到印象。不过……叫谢球,看来自己的猜测没错了!他喝道:“谢家小儿,你为何要偷刻我们龚家的令牌?说!有何阴谋!”
“你们?公家?”甄馥一愣,“我不知道是公家的令牌啊!”
龚非扬手示意:“看清楚!”
只见令牌正对着甄馥的那一面两个小小的“龙共”,龙还是繁体。
甄馥困惑地眨眨眼,念道:“龙共。”
龚非一下子睁大了眼,道:“你不识字?什么‘龙共’?这是‘龚’字!”
甄馥被问得呆住了,讷讷道:“这是‘龚’字啊……唉!我不知道啊!我是真的被人骗了!你们信我,相信我……”
喊冤模式再次启动,甄馥喊出了状态,喊出了感觉,越发觉得自己像被人欺凌杨白劳,而面前的小子则是凶神恶煞的黄世仁!
冬意凛冽,寒风入骨,想到家中的暖衾温酒,龚非的好奇心终于被磨光了,他勒一勒手中的缰绳,将马拉得前蹄腾空,嘶鸣一声,一脸不悦地吼道:“捡紧要的说,不然将你绑了,打一顿,再送去谢府!”
甄馥腹诽:这人前面一秒钟还兴趣盎然,后一秒又勃然大怒,喜怒无常的脾性,恐怕只有金庸先生虚构的李莫愁才可比拟!
如果这小子是‘李莫愁’,会怎样……略一走神,甄馥再看龚非已觉心情大好,因此嘴角微弯轻抿两下,老实道:“给我令牌之人才走不久……”
龚非不待她慢吞吞说完,一抽马背,利索地调转马身,奔了开去。
马蹄声中只留下一句:“将人抓来就放了他!”
仆从与众兵士齐声应诺。
甄馥傻眼了,目送绝尘而去的张狂背影,心中啐了一下。
仆从与那兵士头儿商量了几句,便走了过来,恭敬地行礼,问:“敢问小郎君,那人可有姓氏,名讳为何?居于何处?”
甄馥思索几下,慌了,她期期艾艾道:“我……我,我忘了问他了!”
仆从原本恭敬地略低着头,此时抬了起来,又迅速地低了下去,只是那一脸不赞同地表情,却是让甄馥看了个清楚。这是在责怪她到现在还说谎吧!
真的是冤枉啊!甄馥眉间拧成了一个“川”字,暗悔不该轻信那年青人。此刻面对众人,苦笑着道:“我真不知他姓甚名谁,不过……”略微顿了顿,回忆了一下,接着道:“这邺城的所有令牌都是出自他的手中,而且他此番进内城,据说是为了给一位贵人送令牌的!”
一口气说完,看着对面越来越惊讶的众人,甄馥眨眨眼,有些疑惑。
仆从惊得忘了礼数,诧然出声:“怎么会?”
眼见罪责交给了别人,松了一口气,甄馥耸耸肩、一摊手,遗憾地表示:“他自己说的,不可能……”还没说完,忽然想起来自己正是被那年青人给骗了,“有假”二字,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仆从与兵士头儿神色肃穆起来,二人眼神一对,便明白了各自的打算。
那头儿上前道:“我等随小郎君去匠人街。”
仆从点头,道:“那我先回去禀告三郎君!”
甄馥惑道:“你们知那人居与何处?”
头儿认真道:“官中的匠人都居于匠人街中,能寻到的。”
于是两边分开,甄馥随着兵士们向外城走去。
虽然这不是甄馥期待的自由之旅,可好歹也是第一回见识下外面的世界了!甄馥很兴奋地瞧着四周一切。
外城的气氛比内城活跃多了,不时可见各式各色衣着之人穿行,只是他们对这队兵士都带着敬意,远远地瞧见不是避开就是退回去。
中间的主道依旧宽敞,可供两三辆马车并行驶过,路边三三两两简陋的货郎担,货郎们争相热情地招呼仅有的几个来往的行人。路两边的围墙没有内城的高大气派,围墙内各种光溜溜的枝桠朝外伸着,可以想见,到了春夏该是怎样一派生机与惬意!
走着走着,甄馥看一个院门有些眼熟,记忆一闪,她笑了起来:眼前这不是去年自己戏弄那拦路的龚家小子之处么!
再行十几米,便又是一个十字路口,两边各有两三个兵丁把手,只是这些兵丁明显没有内城的精神,个个懒洋洋地靠着墙,眼皮耷拉着,有闭目休养的,有闲话家常的,就是没有认真站岗的!
甄馥一行靠近些,那些悠闲的兵丁终于发现了,顿时一个个惊跳起来,慌张得掩饰自己。
兵士头儿远远看见就皱了眉头,只是碍于甄馥在侧。他虽不知甄馥身份,却省得他定然不是普通人,因此不敢贸贸然当着甄馥的面走过去教训,只能目光凶狠地挨个儿瞪了一遍。甄馥偷眼瞧见了,只做不知,一声不吭地跟着众人拐入左侧的街道。
说是街道,不如说是小巷来得更形象。狭窄的石板道,两旁一式的屋舍,隔着几间屋子,门外便有牌子钉着,分门别类地写着:石匠、砖匠、铁匠、木匠……等等。
兵士们停在木匠的那几间前,一人上前叩门。
良久,没有人开门。
甄馥正在考虑怎么劝他们破门而入之时,隔壁屋里隐约传出“咚”的一声。
头儿皱眉,他挥挥手,领着几个兵士走向隔壁锁着的屋子。
屋门外锁,内中却有声音,难道……有偷儿!兵士头儿的脸色变了,命道:“撞开!”
木门本身也不那么结实,只几下子,就被那三四个兵士撞到在地。
门一开,头儿看向屋内,立时惊愕了:“老木头,你怎么了?”
‘老木头’姓穆,因是个木匠,平时又是个老实本分、不爱言语的,故在这匠人街中,被人戏称为‘老木头’。邺城所有的进出内外城的令牌,都是他所制。
屋内,满满当当的各色工具和玩意,屋子深处,一张简陋的床榻。此时,老木头正倒在离榻不远的地上,痛苦地摁着自己的腿脚。
几个兵士在头儿的指挥下,将老木头扶回榻上。
头儿看老木头脸色和缓些了,方问道:“老木头,你怎么不在自己屋里呆着,跑到这匠房做什么?谁把你锁在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