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以来,取笑的或正正经经的谈着你我的,以及远处写信来的颇为不少,给我个人的用我的名义答复了,写给我俩的用我俩的名义答复了,其中有两封须要送你过目的,一是送礼物的,没什么,一是严肃的劝导的,我认为很对,特别付封送来,并将我的复函抄之如下:
郑平同志(注:时任淮北区党委党校校长):
大示读悉,金石之言:感人至深!自当铭诸座右,以求不忘,并盼时赐佳言,以做明镜,相信我等必能听从,执行到底,而下给人以口实也,颖已于昨日东渡淮宝,从此各在本人工作岗位上努力为党的事业而斗争,以期不负老友之殷望,并以之答复爱护之热忱!特此敬复。
雪枫林颖
9月27日
给高的信是:
高峰同志:
大示及莲藕二百斤均如数收到,隆情盛谊,何胜激感?尔后益当努力为党奋斗,以副多年战友之雅望!
雪枫林颖
27日
数日以来,月色如画,唯少一月下谈心的你,可谓辜负良夜太甚!此情此景此事,何日才能到来呢!?你有同感没有?比如今夜——29日,你在做什么呢?不见你的信,难见你的信!然而我又知道你是昨天才到的淮宝,何忍责备你呢?真是矛盾!
三日湖上生活,看了不少的书,或者写了不少的东西吧?那个朋友的写东西的建议,你认为好不好?倘若好,我们共同努力不好么?像你说的,把这回事以及所牵涉的人物,微妙的描写出来,那应该是多么生动优美啊!
淮宝工作环境如何?一般人对你印象和态度如何?前以话多,未曾问及,有暇请你告诉我。南方人到了适于南方生活习惯的地方,更要小心些。我总在担心你的健康,尤其是你对于健康的漫不经心的态度,万不应以为身体健康,而即疏忽了对自己的珍重!我近来,除去情调上有些异样之外,生活如常,身体如常,健康之珍重亦比你注意些,请你放心。不过,较前稍为忙了些,过几天要出去侦察地形了,倘若敌情无大变化,我打算带上拂晓剧团到五旅和九旅去,看看队伍,给干部和部队讲讲话演演戏,每见战士,常常使我振奋!他们是可敬可爱的!计划如果实现,恐怕要费一月的时间,如能转到淮宝,那自然好,然而又虑到一个“人言可畏”。不管他,到时看“机遇”的发展形势而定。“千言万语总不尽”,何处何时才是我们畅所欲言的境遇呢?
努力你的工作,埋头读你的书,坚持记你的笔记和记你的日记。请不要过于惦念我,饮食起居我是会注意的。
不要忘了别时的叮咛啊!更不要忘了给你的信上的建议啊!自己爱护,人家才更加爱护!
相片洗出来了,照得还不错,不过有几张照重了,你的单人像也在内,真是憾事!只有将来再照吧。因为到九旅取晒相纸未归,故先洗印这几张,送你看,大家都说合照的较大的那张好,特为签上字,送你的知心的朋友,但我不希望随便送,一定是较为合得来的所谓“知己”。(送来九张)
纸短言长,夜深人静,下次再写吧。是谁先给谁写呢?记着我们的时间,也许此刻现在,你同样在握笔疾书吧?
祝你
愉快!
9月29日夜1时23分于半城众人入梦时
颖:
今晚中秋节,月色分外皎洁,赏月归来,内心里总好像少了一件什么东西似的,虽然各单位都在锣鼓喧天,热闹非凡,然而我都没有参加,自己想想中秋节就是这样的轻易的放过去了吗?结果还不是这样的轻易的放过去了!
现在是深夜1时40分了,正当我写了迎击反共军东进的训令之后,觉得必须给你写封信,我何尝不知道你的信或者就在途中,可是因为没有见(别后至今才只接到你一封信!)到你的信,总使我念叨着你的“爽约”了,难道你比我还要忙吗?马上又体谅到你,因为你是在乡下,会知道谁恰好过湖西来呢?而且离岔河和朱坝又 那么远,又没有适当的送信人!不管怎么说,我是在盼望着的!算一算,别后给你的信,这已经是第四封了!
一个同志——那是我们的诗人,为你我写了一首诗,第一节已经送到拂晓诗刊上去了,被我事后发觉留下了,他不甘心特为缮写寄给你,第二节还须“待续”,你看看,他写的好不好。至于“枫林”倒双关得十分美丽,事先我还不曾想得出,你也想过吗?
下面一首词是秦少游(?)什么人做的,是咏“七夕”的,我特别爱那两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完全对的呀,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我打算7号到泗北一带侦察地形去,多则一周少则五天即便返部,倘若届时无甚情况,拟赴淮宝一行,但也说不定,五旅在天井湖,已经答应他们要去看看了!而且10月12号,又是本军四周年及四师东征三周年的日子,4个剧团公演,当有一番盛况吧,可惜你不在场!
在反动分子活动的地区,注意你的行动!不要一两个人走路,经常靠近部队,时做有警准备,更要注意你的身体,千万不可大意!
读书有成绩否?计划定出来否?谁知道什么时候才接到你的信呢!?
祝你
晚安!
雪枫
中秋节之夜2时05分
一本苏联小说《新时代的曙光》,不日寄给你,以后写信编上号码,以免遗失,当更好,你意如何?
常常惦念着的颖:
前晚草信一封,无便人未发出,几天来的生活情况,想告诉你,我知道你会像我一样的在惦念着。昨晚陪张茜(注:即陈毅同志的夫人)到操场看踢足球,黄昏又杂着众人回到我房里漫天乱谈,不久来了冯(注:即当时在回师政治部工作的冯凌同志),正是张给你写信的时候,大家于沉默中各人想各人的心事。张的信托我寄给你,当然不能不为之代劳,字里行间,颇为幽默,这即是所谓“少女的心”么?张走后,与冯长谈3小时,不外“谅解”之类,又告诉我她近来的心情,终于借了几本书载着月光回去了。近来表面看我似乎很有闲,所以才座上客常满吧?其实却苦了我。
夜间11时之后,一切文件挤得你不得不在这个时候看,直到下一点,或者更多些。冯说我的精神不如在路西了,我不知究何所指。为了能够写点文章和读点书,我决心找一个所谓“密室”,而且已经我妥了,很僻静,每逢读书或写东西,我要躲到“密室”里去。最近,在桌上的备忘纸片上写着准备要写的文章题目,都是大家逼着要的:〈一〉关于军事教育问题,〈二〉论“宁为鸡头不为牛尾”,〈三〉旧式武器之使用问题。谁知道哪一天才能完工呢?中央近对各高级学习组发出电令,指定读83种党内文件,外加《左派幼稚病》,《论持久战》诸小册子,我想我应该努力。
颖,我说的是你呀,在对我的学习上,党性锻炼上,待人接物上,领导方式上,应该“主动”的帮助我,你不能假想我会比谁更完整些,只需我批评你,而不需你批评我。在这一方面,我恳切希望,你能更坚强些,更直接些,更主动些,更男性些,难道你有所顾虑吗?对于你,我盼望在今后的生活上更艰苦些,更刻苦些,更少在物质上讲求些,更有力的截击你那小资产阶级的享受欲的萌芽的生长!一时一刻都不应忘记你是在呼奴喊婢的楼房里产生出来的“小姐”,你不会怪我吧!我知道,如今,你已经脱离了小姐气,而成为一个共产主义者了。然而你不能否认你的家庭环境所培养出来的非无产阶级的意识和习性,如若不能咬牙打破这一关,你将不能更坚强起来,像你主观的要求那样。写至此,忽然想起前天翻阅唐诗中元稹追悼亡妻的《遣悲怀》那三首长诗,因为我爱它,所以抄给你:
谢公最小偏怜女,自嫁黔娄百事乖!(嫁给他这个穷光蛋后就百事不顺心了)
顾我无衣搜荩筐,泥他沽酒拔金钗。(想买酒只有从她头上拔下首饰来)
野蔬充膳甘长藿,(吃的是野菜)落叶添薪仰古槐。
今日俸钱过十万,与君营奠复营斋,(如今做官阔起来了,为妻只能修修坟墓了)。
第二首是:
“昔日戏言身后事,今朝都到眼前来。
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
尚想旧情怜婢仆,也曾因梦送钱财。
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
第三首:
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多是几多时?
邓攸无子寻知命,潘岳悼亡犹费词。
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
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最后两句更妙,只有终夜悲痛的睡不着而长开眼来报答她的平生为穷困忧患所扰而没有展过眉头!旧诗词你比我读的多;这三首诗你也喜欢吗?
前曾面托李斌(注时任淮宝县县长)同志代为搜罗古书,首先是《资治通鉴》,近又电请代向上海订购各种报章杂志。为了调查研究,中央及华中局亦曾数次来电广为搜集,请便时面询李张两同志,如到手,则即托人寄来。
带去之书,读了几本?关于鲁迅的东西,更应多多浏览。鲁迅的文章简洁尖刻,极有骨气,多读不仅在文字之技巧上有益处,更可加强自己之修养。
1932年以前的鲁迅的文章小说几乎每篇我都读过,彼时虽为大兵生活,但对我在写作的锻炼和意志的修养上帮助实多。告诉你,可怜得很,我现在这一点点“文化水平”,多半是自修得来的。一个共产党员,应该要能说会讲,而又善于写作,下笔千言,倚马可待。你的天资颇高,倘在这方面留意,不难成为一个作家,这不是“奢望”,而是革命过程中所必须具备的一种才能,自然主要还要依靠于生活的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