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我老做梦,梦到从高处掉下,梦到摔倒在深坑里,梦到有人追我,追啊追,眼看就要追上我了,我却迈不开步子,这些梦通常能把我吓醒,吓得我哇哇大哭。我妈说,那是你在长个子呢。
有一天,我终于做了一个美好的梦,我梦见自己会飞了。
——在我从高处掉下的时候两手伸开就可以往天上飞了,想要转个方向,头一偏就转过去了,如果要倒退,像划浆那样就可以了,会飞的梦是不会醒来的,只留给第二天想起时甜甜的笑。
做这个梦的时候,我已经长得够大了,大到不再以为梦里发生的事情就真的发生过了,我只是跟我的表妹小贝壳说,我做了一个好美好美的梦哦,在梦里我像只小鸟那样会飞。
小贝壳说,人怎么可能会飞到天上去呢?只有坐上飞机才可以。
飞机,这是那个时候我们的世界里听到的最神奇的好东西。
偶尔,我们那里的天空中也真的会有飞机飞过,是那种军绿色的直升机,每到这个时候,我们一帮小孩子就兴奋得大声叫着从自家屋子里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喊:快出来啊,看飞机!
我们跟着飞机的方向跑啊望啊,很快飞机就从视线里消失了,但是飞机带来的光却会照亮我们每个人的心,很久很久。
那个时候,我想,总有一天,我要开着飞机从这片天空飞过,要像梦里那样,想怎么飞就怎么飞。实在不行,坐在飞机上,别人开也行。
当然,到现在我也没开过飞机,倒是坐过很多次,坐在沉闷的机舱里飞和小时候的梦里飞完全是两回事,从一个地方飞到另一个地方,做必须要做的事,也见想见的人,飞啊飞。
有一天,正在万米高空飞的时候,昏昏欲睡的我突然想起了小时候那个关于会飞的梦,我想,我现在就生活在小时候的梦里啊。
我开始明白,所有的梦想都不是拿来实现的,我们可能实现小时候的梦,却找不回那个爱做梦的小时候了。
我是多么怀念那爱做梦的小时候,那段高尚的岁月,那些美丽的乡村。
还有那个时候,会飞的我自己。
我的人生有了秘密
清晨的阳光照在院子外的干草堆上,母鸡在鸡窝里“咯哆,咯哆……”
我被这叫声唤醒,双脚用力往前伸,“呼啊啊——捡鸡蛋喽”,这就翻身下床啦。
——新的一天就这么开始了。
我妈在喂猪,我爸在院子外的自留地里忙活,离吃饭的时间还早,我的任务就是跑到鸡窝里把今天的鸡蛋取出来,这是我最乐于干的事儿。
今天只有一个鸡蛋,白白的,大大的,应该是个双黄蛋,它乖乖地待在鸡窝里,一只母鸡骄傲地蹲在它身旁。
这样大一个鸡蛋用白水煮了吃该有多美味呀,我捡起一根棍子把母鸡赶到一边,双手捧起这个散发着余温的双黄蛋,捧着它往厨房走,一路想象两个蛋黄相依相偎的样子,幸福得傻傻地笑。
突然,身后传来母鸡愤怒的叫声,它居然从鸡窝里翻出来了。
它追了上来,我吓得赶紧跑,跑得越快,它追得越快。
叭嗒——我和手里的鸡蛋一起摔在了地上,我没事,可是,我们全家珍爱的鸡蛋碎了。
我的心也碎了。
这么重大的事故我显然没有勇气承担,赶快找来扫帚和抹布清理现场。
早餐开始了,我说身体不舒服不想吃,我妈走过来摸摸我的头,问哪里不舒服,我说就是想睡觉。
我妈说,你个小短命,睡那么久还想睡啊?快吃!
我爸说,吃了饭再睡嘛,咦,今天捡到鸡蛋没有呀?
——没有没有,今天鸡没下蛋。
我妈说,你豁老子哦,我在厨房都听到鸡叫了,是下了蛋才会有的那种叫声。
——哇哇哇我哭了:下,下,下了的,被我吃,吃,吃掉了。
我爸说,怪不得不吃饭哦,你吃的生鸡蛋?
——吃,吃,吃生的了,爸爸不是也吃生的吗。
我说得没错,我家母鸡下的鸡蛋,除了给我吃,余下的,我妈会在鸡蛋的一头敲个小洞,递给我爸,我爸就呼噜呼噜吸进肚子了。
我爸说,过来过来,小娃儿吃了生鸡蛋要拉肚子,赶紧喝点稀饭,要不拉了你遭不住。
从那天起,我的人生有了秘密,这个秘密,只有那只下蛋的母鸡知道吧?
那时我四岁半,现在的我穿越时光,记得那个叫小蝴蝶的女孩扎两个羊角辫,穿一件灯芯绒上衣,不哭的时候喜欢笑,小手脏脏的,鼻孔里总能流出清亮的鼻涕。
老人常说,流清鼻涕的娃儿不生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