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阿仔,阿仔。”
是素罗啊,总是从很远的地方就开始叫我呢。
“怎么了?”
金素罗上前挽上邓梓宅的手臂,很是亲昵的拉着她说:“邹慧说这周末在中心广场有美食节,我们一起去逛逛吧。”
“美食节?好啊。去吧。”
“恩。那我们要不要叫上董真啊?那小子花样多,或许,会好玩一点。”
“可以啊,你喜欢就叫上他吧。”
金素罗脸上一红,推了推邓梓宅,“说,说什么呢,我才没有喜欢他!”
“啊。我可什么都没说呀。”邓梓宅一脸无辜的盯着金素罗笑。
“哼。”
眼看讨不到什么好,金素罗娇嗔一声,转身走了。
她踌躇了一下,还是来到班上公认成绩最好,却也是最爱张扬的学生董真的座位前,不由分说的踹了董真一脚。
“你干嘛?”董真只觉得莫名其妙,但也见怪不怪了,金素罗隔三差五就会来这一出。也怪自己刚升学的时候太过年少轻狂,见这小妮子长得漂亮,和自己以前见过的同龄人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忍不住一时心动就去主动招惹,年少轻狂的时候,男孩子喜欢一个人的表现能怎么样呢?还不是见面就欺负一下,引起她的注意力。但金素罗也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两个性格火爆的人就一直从高一掐到现在,暧昧是暧昧的,但是因为性格原因,两个人始终不愿意捅破那最后一层纸,在一起。
眼看离高考百日誓师不剩几天了,金素罗也多次在邓梓宅面前提起董真,但是董真那边却始终不温不火,好像没有动静一样,金素罗就更生气了。
“你,周末,有没有空?”梗着脖子,红着脸,艰难的问出这句话的金素罗,就像拿着个位数的成绩面对家长一样窘迫。
“怎么了?你想找我约会啊?”董真好像很开心,却要装作不在乎似的调笑了一下。
“神经病,鬼想找你约会,滚蛋。”又踹了董真一脚,金素罗愤愤离去。
邓梓宅在旁边看的一脸无奈,这三年,劝也劝过了好多次,“别太要面子了,两个人都!”但还是这幅样子,唉,真是让人没办法呀。
课还是照往常一样的上,认真学习,其实并不难。上课的时候,不想别的,将老师的每一句话都听进去就好了,老师再问你问题,不就像背答案一样简单了吗?为什么还是有很多人对学习感到恐惧呢?为什么连这些简单的题目都不会呢?邓梓宅时常想着。
“这里用二元一次方程把ab代进去求z,就可以求出他的半径了。”邓梓宅按照老师的要求,正在帮助数学不好的方同学改正试卷。
杯子里没水了,想去教室后面的饮水机里打水,邓梓宅正想着,方同学就拿过她的杯子,抢先一步去帮她打水了,打水需要刷饭卡里的钱,邓梓宅说着下次让他刷自己的卡还给他,他却一副不情愿地样子,拒绝了邓梓宅还钱的行为,或许是因为自己耐心地帮他讲题,一道题讲了不止三遍,所以方同学才回报自己吧,邓梓宅情商很低地想着,也就不在意还钱这件事了。
邓梓宅接过方同学递过来的杯子,喝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全是滚烫的热水,杯子隔热,她竟没有事先预料到。看着邓梓宅伸出舌头,一脸惊吓的模样,方同学原是愧疚的,却因为看到了邓梓宅不一样的表情,感到了一丝欣喜,脸上渐渐浮起了红晕,因为邓梓宅在身侧,感受到了她微微的温热的呼吸,更是感到心跳加速,让他对习题也专注不起来了。
“喂!”
素罗?
金素罗一把拉开邓梓宅,站在邓梓宅和方同学之间。
“怎么了,素罗?”
“靠的太近了!”金素罗转头一脸责备的对邓梓宅说,“没看方同学快喘不过气了?脸都涨红了。”
“啊,我没意识到,不好意思。”邓梓宅有些愧疚地说,然后她在试卷上快速地做好笔记,还给方同学,就被金素罗拉走了。
留下一脸遗憾的方同学。
金素罗边拉邓梓宅走边回头看方同学,一脸嫌弃的表情。
这家伙,看我家阿仔单纯温柔又善良,就敢起龌龊心思吗?哼,你可配不上,成绩差,长得也不好看,我不会让你得逞的。阿仔也是,总是这样没有防备,真是个缺心眼啊!
邓梓宅看金素罗一脸高深莫测地盯着自己,感到有些好笑,“怎么了?”
“缺心眼!”
“啊?谁?”
“你!”
“什么呀。”
金素罗两只手扯上邓梓宅的脸蛋,一字一句的说道。“就是你呀,缺心眼!”
“讨厌,放手啦”
“我不。”
日落斜阳,还有最后一节课就放学了呢,然后就可以回家过周末了,虽然很期待可以回家,但是如果这周爸爸又不回来,我一个人在家,还是会很寂寞啊。邓梓宅拖着腮帮子看着窗外昏黄的天空,难得的没有听课。
“喂!”
恩?
后桌的人戳了戳邓梓宅的背,邓梓宅转过头,对方递给了他一张小纸条,邓梓宅一脸疑惑的打开。
上书:你们周末要去哪里玩?多少点?哪里集合?两个女孩子不安全,我保护你们啊!—董真。
啊,董真啊,还是将素罗的事放在心上了吧。真好啊,这种感情。
邓梓宅一脸红娘的欣慰,回复了纸条,“中心广场大圆盘,周末下午两点半。”
邓梓宅趁着老师转头板书的时候,迅速的将纸条团成一团,扔了回去。
却没个准头,居然扔到了方同学的凳子脚下,邓梓宅一脸慌张的看着纸团被方同学捡到,示意他快给董真,董真在后排也一脸着急的小声喊道,“这边这边。”
方同学却迟迟没有行动,他趴下去捡纸团的时候似乎打开看了一下,厚厚的眼镜挡住他的视线,邓梓宅没有看到他晦涩的眼神就被老师叫起了。
“邓梓宅,董真,翻译一下荆轲刺秦王。”
啊,糟糕,第一次没听课就被抓了。
“你们两个是我们班成绩数一数二的,怎么今天一起开小差了?不想参加高考了吗?出去站着,好好反省一下。”老师严厉的声音下,邓梓宅和董真尴尬的走出了教室。
金素罗一脸疑惑的望着两个人。
下课后,金素罗就跑到邓梓宅面前,满是着急的询问了,“你们上课在干嘛?传什么小纸条啊?”董真一见金素罗就小脸一红,一脸心虚的背起书包跑回家了。
邓梓宅也一脸为难的模样,不愿意正面回答金素罗的话,只约好周末参加美食节的事,就一个人匆匆回家了。
金素罗心里很不舒服,为什么两个人要在上课偷偷传纸条,自己坐在他们的前面,什么都不知道,难道这不是第一次了吗?以前也有过?难道,董真对阿仔?可是,他不是也对我!算了,如果董真真的喜欢阿仔,为了朋友,我金素罗也会选择爽快的放手。但是为什么阿仔不愿意告诉我,是为了不伤害我吗?可是这样的隐瞒让我更痛苦啊!
金素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烦躁的抓着头发,不行不行,事情的真相还没有出来,我不能随意猜想阿仔,后天和阿仔还有约定呢,要放宽心态才行啊,阿仔一定不会骗我的,恩,对,我应该相信他。
“我回来了。”
电子密码门“啪”的一声,自动合上了,客厅的窗帘果然还是没开吗,玄关,如果不开灯的话,就会一直这样黑暗下去呢。
邓梓宅心中怀着最后一点希望的火苗都熄灭了,她机械一样的脱鞋,换上家用拖鞋,将书包轻轻的放在客厅的沙发上,拉开窗帘,再推开窗户,站在窗边静静的吹了很久的风,想着爸爸妈妈的事,爸爸,没有回家,周末不上班,也没有回家。应该,是去看妈妈了吧,毕竟妈妈一个人在疗养院里,肯定会寂寞的啊。但是,不能带我一起去看吗?我也很想妈妈。
橙色的阳光照在邓梓宅的脸上,那张脸,正有着泪水像泉水一样不住的涌出,感情也在不住的宣泄,金素罗说,能够宣泄感情,是一件好事,难过的时候,一定不要忘了哭出来,这样痛苦才会过去,不然就会一直积累,积累到麻木的时候,就糟了。
对啊,我当然不能去看妈妈了,妈妈看到我可是会生气的,会让我滚,说我不是她的女儿的,也会让爸爸为难的。爸爸已经选择将我留在家里了,我当然不能辜负他的苦心,要好好看家呀,等着爸爸接健康的妈妈回来的那一天啊。
福田疗养院,一位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士正温柔的端着碗,一勺一勺的吹着勺子里的粥,再一口一口的耐心的送到病床上一位满色苍白,虽然虚弱却依然有着弱不禁风的美感的妇人的口中,男士边喂粥,边温柔地询问着妇人,这个星期过得怎么样?遇到了什么事?有哪里不方面的吗?护士待她好吗?妇人的眼神呆呆地跟着勺子走,没有感情,满是空洞。
男人放下见底的空碗,一只手伸前,想要抚摸妇人的脸颊,却被妇人一把弹开,“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男人惊愕了一下,转瞬又回归平静,“没事,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面对妇人一脸的警惕,男人也由最初的心痛变成了平静,他还爱她,即使她已经认不出他了,他也愿意用自己所有的耐心去呵护她,陪伴她,等待她的好转。因为,她是他的妻子。
男人整理了一下病床旁边的轮椅,用力一撑,打开了,刚好护士进来,笑盈盈地对他说:“邓先生,接下来我来照顾13号病人吧。”
“病人?什么病人,我不是,你才有病。”病床上的中年美妇一听病人两个字就来了火气,叫嚷着让护士滚。护士一脸嫌弃,还想说些什么。
邓先生就横插一只手过来,拦住护士,阴着脸,不容置否的出声了,“你走吧,交给我就行了,我想照顾我的妻子。”妻子两个字说的尤其重。
护士一脸尴尬的退了出去。“真是闹心,老婆都这副鬼样子了还不离婚,什么人啊,真是浪费。”,
邓先生虽然没有听到护士临走时的念叨,但她对妻子的态度却是看在眼里了,看来,又得让院长重新安排人了。
转头看着还瞪着圆目愤愤不已的妻子,邓先生又换上了温柔的笑脸,轻声说道,“我带你出
去散散步吧。”上前想扶妻子一把,折腾了几下,本就柔弱的身体更是难以动作了,妻子也就放手让邓先生打横抱起,再轻柔得放在轮椅上了。
落日余晖,邓先生和妻子正看着与邓梓宅头顶一样的天空,本应该拥有血浓于水的亲情的三个人却没有按照命运书写的样子走下去。
周末,大好的晴天,邓梓宅换上在学校没办法穿的小洋裙和小清新的凉鞋,背上黄色斜挎包出门了。
董真说,这周末想顺势而为,把握最后的机会对金素罗告白,不知道,现在成功了没有啊。约好了两点半,自己三点才出门,就是想留给那两人倾诉心思的时间,真希望能有个好结果啊。
邓梓宅开心的好像自己要谈恋爱一样,一路小跑,止不住的笑,想到要见到自己最好的朋友金素罗,而金素罗也能获得幸福了,昨天一个人呆在家里寂寞的心情也一扫而空了。
人生却总是那么不如意,邓梓宅以为,遇到金素罗是自己艰难的半生迎来的第一缕阳光,有了金素罗这个朋友后,得不到父母关爱的自己也或许有机会去了解爱这件事了。但是没想到,自己的厄运会连累金素罗,让这个本应该在父母、朋友、恋人的爱里幸福的成长着的人一瞬间失去了未来。
邓梓宅在一片汽笛声中,路人的唏嘘声中,推开阻拦的警察,跪到金素罗面前,小心翼翼的扶起她,想要听到她最后一句话。“阿仔...我...真...后悔...”
“素罗?素罗?”邓梓宅强忍着泪水,摇着金素罗的肩膀,阻止着金素罗失去意识,不要,不要,不要就这样离开我,“素罗,你说什么?后悔什么?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不要死。”
邓梓宅将金素罗的脑袋用力的摁回自己的怀里,用尽所有的力气去拥抱她,“求求你,求求你,素罗,你不要死,你不要就这样死了,你不要留下我一个人,你让我,怎么办,我一个人怎么办!素罗,拜托,素罗...”
救护车的急救信号响起,医生们从车身下来,警察也强制的分开邓梓宅与金素罗,医生们对金素罗做出急救措施,心脏复苏、电击...都做了,但是金素罗的脉搏没有再恢复跳动,医生们当场宣布死亡时间。
邓梓宅呆了,她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她只是晚出门了半个小时,她只是想让金素罗获得幸福而已啊,为什么会这样,董真呢?董真为什么不在,他又去哪里了,他为什么。他知道素罗的事吗?他会为素罗伤心吗?那他为什么没有保护好素罗!到底是为什么啊!
金素罗的家人赶到医院的时候,邓梓宅还呆呆地坐在塑料蓝椅上发呆,听说是一起交通事故,金素罗没有看到红灯就冲了过去,然后不幸身亡。金母对着金素罗的尸体悲痛欲绝,金父则揪着司机的衣领,作势要拼个你死我活,警察也来一边劝架了。现在没有人注意到邓梓宅,邓梓宅看着这一切,心里止不住的悲痛,她气若游丝的从满是血迹的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看到上面的23个未接电话,回拨了过去,“喂?”
“邓梓宅?你总算舍得联系我了,怎么回事啊?不是说下午三点半吗?都过了一个小时了,金素罗怎么还没来啊?不会是你说漏嘴,她不敢来了吧。”
“董真!素罗不会来了。”
“啊?真是你说漏嘴了?所以...”
“素罗,素罗她...”
邓梓宅的声音断断续续,忽大忽小,董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她声音里的颤抖,“素罗怎么了?她怎么了?”
“素罗她,发生车祸...”好像是只有最后一口气一样,用尽全力吐了出来,“去世了。”
“什么?”董真在中心广场颤抖着手,差点将手机摔了,“怎么会...”
“呜呜呜呜呜,素罗,素罗...呜呜呜呜呜呜”
电话那头竟是邓梓宅的哭声,什么后悔,什么血流了一地,董真都听不进去了,怎么会这样,他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的,为什么,为什么...
再次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邓梓宅没有了往常了轻松,以前是因为她还有金素罗这个朋友,会安慰她,告诉她父母没有教过她的事情,教会了她爱与被爱,金素罗就像邓梓宅的人生老师一样,在邓梓宅每一个寂寞、孤单、痛苦的夜晚里给予她温暖,灌溉她的心泉,好像,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会爱邓梓宅一样了。现在,没有了,消失了。没有人会爱自己了,父母也不想要自己,自己就是多余的,从来都是,不应该出生的,死的人,死的人应该是自己啊!
邓梓宅一把推倒桌面上的摆件,花瓶碎了一地,水也弄湿了地毯,邓梓宅踩过地上的碎片,割破了双脚,却好像不知道痛似的,发了狂一样地将窗帘也扯下来,将电视机推倒,震碎了屏幕,将垃圾桶打翻,反正一切能破坏的,都想要破坏了才罢休。这样能够不那么痛,这样心里就能舒服一点了吧。
晚上七点,小时工阿姨按着密码,打开电子门锁,看到的是一片狼藉的客厅和手腕被水果刀割破,双脚也被划伤,在一片血水中昏倒的邓梓宅。
邓梓宅是在医院醒来的,手腕,双脚绑上了白色的绷带,手背上打着吊针,白色的窗帘略过她的眼前,消毒水的气味中,她寻找着那一抹熟悉的背影。
“爸爸?”
“醒了?”邓先生的声音总是这样轻柔,让人听不出情绪,邓梓宅渴望从男人的声音里听出一声心疼,却找不到,没有守在妈妈身边的憔悴模样,就像刚刚从公司下班,顺路而来一样,看望一个关系普通的同事一样的平淡,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女儿没有丝毫的关爱,就算知道邓梓宅的朋友过世了,邓梓宅很痛苦,邓梓宅渴望着父母的安慰,他也没有按照她想的那样去做。
“醒了就吃点东西吧,在医院休息几天,伤好了再出院,我会让阿姨定时给你送饭的。”
男人没有坐上病床旁边的椅子,就像早就决定不会久留一样,如果邓梓宅没有及时的醒来,想来也是会错过这唯一见到父亲的机会。
“爸爸。”
“还有什么事吗?”
邓梓宅强忍着哭腔,艰难的问出她最后的希翼,“你还会来看我吗?”
男人的眉头皱了一下,静待片刻,他天生的好修养还是让他没能说出狠话,“有时间我会来的,你好好休息吧。”
邓梓宅的眼眶浮着泪水,“好,一路小心,爸爸。”
在男人踏出病房的那一刻,眼眶的泪水终于止不住掉了下来,这是无声的哭泣,即便肩膀颤抖,眼泪决堤,她也没有发生一点声音,因为昏迷的许多天,她的嗓子,已经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