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的聚会,那只能是对阳间最后的告别了。
而石碑的材质及摆放,石碑上的字迹,则印证了这里埋葬的都是穷苦百姓,或冤死后无人为其伸冤的苦命人。
他们活着时候的人生,估计和他们墓碑上的字迹一样潦草且被人忽视。
一想到此,秦浪不仅不再那么怕了,似乎还因为同情而生出无限慨叹:“同样生而为人,命运差距却如此之大,都说举头三尺有神灵,老天爷难道真的看得到世间的苦难吗?”
他抬起头来仰望夜空,只见繁星漫天,明月高悬,即使有神明,或许也被这“黑暗”蒙蔽了眼睛。
他忽然想到那个断头的女人骂负心汉,突然觉得刚才台上的戏可能的确是她生前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而那个热闹的夜市,或许只是他不小心误入到了他们的世界。
他抬头想入了神,早已忘记了自己所处的险要环境。
“小伙子,这么晚了你在这里看什么?难道这里也有你的亲人吗?”
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忽然出现在秦浪的身后,正像是刚才那个小男孩儿一样,无声无息地就出现了,让人没有丝毫察觉。
这一波又一波的恐惧折腾得秦浪似乎心脏都要爆炸,他第一反应就是低下头来看脚下,是不是又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从地里钻了出来。
然而,他的脚下光秃秃的,连根草都没见着,但却有一个被月光拉得长长的影子,飘忽不定,看起来形状十分怪异。
他快步向前冲了几步,感觉身后没什么东西追上来,这才敢转过身来。
只见不远处,一个弯腰驼背,身材矮小的老婆婆站在那里,丝毫也没有想追上他的意思。
“能到这个林子里来的都是苦命人,已经这么晚了,小伙子你想走出这个林子今晚是不可能了,要不要随老婆子我回去,给你盛上一碗热汤喝?”
老婆婆客客气气,很慈蔼地邀请秦浪去家中做客,还有热汤品尝。
要是往常秦浪二话不说就能跟着去,但在他经历过如此多稀奇古怪,又诡异恐怖的事情之后,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而这个念头也随着他紧张焦虑的精神状态脱口而出。
“你休想骗我喝下孟婆汤!要不你就杀了我,反正这里到处都是坟头,也不多我一个!”
这句话说得字正腔圆,大义凛然,又有着慷慨就义,英雄末路的无奈。
大有不管你是什么鬼,有本事别吓我,直接杀了我就好的气概。
不料那老婆婆呵呵干笑道:“你这小伙子还真是奇怪,这丛林夜冷路滑,我老婆子好心邀请你到家里喝碗热汤暖暖身子,你却把我当成了孟婆,是嫌我活得岁数大吗?告诉你,我虽是老太婆,但我可不姓孟。”
秦浪见这老婆婆说话还挺风趣幽默,不由得稍稍放下戒心。
只听那老婆婆忽然语调低沉,又有些伤感地道:“或许我的确活得有些长了,无依无靠,没有一个亲人,这样的人就算不死,活着又有什么乐趣……”
听老婆婆这么一说,秦浪也不由得跟着心酸起来,对她的同情怜悯之心油然而起,心里也不那么怕了。
他快步向老婆婆跟前走了几步,只见她虽满脸皱纹,但却遮不住慈爱之情,满头的银发在月光下泛着白光,一阵凉风刮过,不由得轻轻咳嗽了几声。
秦浪上前轻轻扶住她的胳膊,内心终于一点都不怕了,温言道:“老婆婆,是我太过鲁莽,您老人家别介意,我送您回去吧,如果方便的话,就叨扰一碗汤喝。”
老婆婆用力点着头,连声道:“好,好,好,难得有年青人不嫌弃我老婆子,还肯陪我说话解闷,老天爷终究待我不薄。我也不知道还能有几天活头,能有人知道这林子里还住着一个活人,我死也瞑目了。”
说着,用干枯却温暖的手掌拍了拍秦浪的手背。
秦浪闻言十分心酸,轻声问道:“婆婆,您说山林里只住着您一个人?那您为什么不出去呢,一个人在坟……在这样的环境里居住,不害怕吗?”
老婆婆黯然摇了摇头,指着不远处的小山丘道:“我住的地方离那边不远,小伙子咱们边走边说吧。”
秦浪搀扶着老婆婆一路上走得十分缓慢,但正因为这样,才让他对这个古怪的林子有了更多的了解。
起初这里和其它的树林没有什么区别。
后来一个男人背着自己的妻子到树林里偷情,正好被跟踪而来的妻子发现,这男人盛怒之下竟当着情人的面勒死了自己的妻子,而担心事情败露,他一不做,二不休竟又活活地掐死了自己的情人,随后将这两个女人的尸体一同掩埋,他自己则像没事人一样回到家中。
女人命苦,虽无缘无故失踪了两个人,官差也没放在心上,那男人更是乐得逍遥自在,甚至另结新欢,又重新娶了房太太。
洞房花烛那天晚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喜酒喝多了眼花,还真是冤魂锁命,当他掀起这个女人的盖头时,赫然发现这个新夫人的容貌竟然与他的原配妻子一模一样!
他自然吓得魂飞魄散,当晚就跑到衙门里说自己遇到鬼了,不曾想心虚之下越说越多,终于说漏嘴了,把他当年杀人的事实全都交待了个清楚。
官差带人到那男人所指的埋尸处查看,果真在里面挖出了一具女人的尸骨,从还剩下的衣服布片来看,应该是那男人的情人,而他原配的尸骨却无影无踪。
那男人财大气粗,又认识官场上的老爷,没关多久竟然就被放了出来。
但从那之后,他整天疑神疑鬼,看哪个女人都像是自己的前妻,直到某天夜晚连他自己也失踪了,后来人们在这个树林当年他杀妻的地方,发现他已经吊死在树上。
秦浪边走边听,一路上看到杂草丛中有不少坟头,他既有些害怕,心里又不禁黯然:“这下边埋的每一个人生前都经历了无数惨痛,此刻虽长眠于此,难道就真的能再无牵挂,安然瞑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