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还未亮,池阳县郊外,一道土黄色的流光落下,扑棱棱惊飞了几只野地里的鸟。
一人呼哧带喘地从中闪出,望了望四周道:“坏了,坏了,来晚了。”
只见他左手拎着件金边攒花斗篷,穿着红色织锦花袍,腰间系着条金带子,俨然是一副阔少打扮。
那人用手绢擦着头上的汗,脸上的肉都堆了起来,却是个魁梧的白净胖子。
胖子边擦汗边四下观察,两个面相丑恶的人躺在野地里呼噜震天,摇摇头又往不远处望去,只见两团焦糊状的东西堆在那,突然目光一凝,快步近前。
“这是……”胖子用白净的手虚托着一小撮飞灰,却对脚下的两团焦糊视而不见。
想了下,单手一招,不知从哪里取出个贴着黄纸的玉瓶,揭开黄纸,将飞灰郑重地装进玉瓶里,又重新将黄纸封上。
转身刚要走,听得“吭哧吭哧”声响连绵不绝、此起彼伏,不由啐了一口:“他娘的吱哇乱叫,比老子呼噜声都大。”
伸开五指,手中土黄色光芒一闪,对着那两个发出噪音之人的方向作势就要拍下,可刚到半空却又收住了。
“不能做多余的事,不能做多余的事。”胖子恼怒地嘟囔着,期间握了好几次拳,才平复下来,散去光芒。
将左手拎着的斗篷往身上一披,与来时一样,化为一道流光而去。
又过了好一会儿,疤子才被重新聚拢的鸟叫声吵醒,能在这么大的呼噜声中建功,小鸟们可能也是有要事商量。
睁开眼睛看看周围景物,他还楞了一下。这才回想起自己昨晚上与徐秃子的倒霉经历,只记得认出了那黑脸汉子后,就被两个道人摔在地上,人事不省。
想到这里,疤子一缩脖,四下偷瞄,哪里还有什么道人,那黑脸农家汉也不见了,旁边徐秃子到是还在,嘴里还喃喃着生个仙人儿子,天天吃烧鹅、喝美酒。
“这个蠢蛋。”疤子低声骂了一句。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感觉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五脏六腑都疼。
疤子脚步发软往前挪着,要辨认下自己这是在哪。
周围不知道为什么散发出一股焦臭味,让他闻着直反胃。
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两团焦糊的东西,还冒着阵阵青烟,他上前去查看。
那两团东西上还有没灼烧完全的素色破布边角,让他感觉很熟悉。
“这是……衣服?”
那两个道人所穿的衣服。
昨天晚上被道人夹在胳肢窝下面赶路的时候,借着月光净看这素布了。
那,这“两团”?
“呕”
疤子弯腰干呕起来,随即连滚带爬的向后跑去,边跑边大叫道:
“徐秃子,徐秃子,你个狗东西别睡了!”
徐秃子刚刚梦到自己与疤子典当了锦囊,挣钱娶了媳妇儿,还生了个大胖小子。这小子天钟地秀,将来不当仙人也得是个皇帝,吃馍吃鹅,老子大宴五天,大家别客气,哈哈。
徐秃子被惊醒,起来擦擦口水,迷糊道:“咋啦咋啦,有人谋反?快来护驾!”
疤子直接就是一脚,徐秃子这才发觉原来是做梦。
“你踢俺干啥?”
“快走,赶紧跟我回老家。”
“哦,啥?不抢钱了?”徐秃子还没明白咋回事,疤子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抢个屁,你他娘的看那两个道人,都死了!这叫什么?现世报,呸,现天报,天打雷劈都不带隔夜的。这次咱两个捡条命已经是祖宗保佑了,等会儿我可得给我老娘烧几炷香。”疤子一瞪眼说道。
徐秃子起来也上前瞅瞅,确实,都成焦炭了,真遭报应了?
“俺们两个也没啥手艺,回去能干啥?”徐秃子问道。
“开荒种地去,兴许勤快点也能娶上媳妇儿,别整天尽做梦!”疤子有些恨铁不成钢。
“可惜了张家娘子,她做的饼可好吃,还送给过俺。”徐秃子只是反应慢,虽是误入歧途,可到底还算得上有点良心。
“是啊,咱们这样的祸害没死,好人死了。”疤子也叹道。
池阳县,二十里铺
身着白色长衫的少年站在断壁残垣前,一语不发。少年墨发弯眉,风姿秀逸,可双目却如同寒星般冷冽。
远远地望着歪在地上的几根立柱,余明努力将其与记忆中的小店相重叠。他从混沌中清醒过来时就已经站在这里了,感觉好似以一个看客的角度做了个长长的梦,记忆也有些混乱。
但是有些事又怎么能忘?
简易的灵堂里,身着孝服的年轻人哭得撕心裂肺。余明不敢上前,甚至都不敢用眼神看那方向,他不知道人家问起他要怎么回答。
当初正是由于自作聪明才害了那夫妻俩。
“我受过他们恩,也欠他们债。”
“咱们又不像师父一样能未卜先知,许多事也是没有办法的。”余明刚刚说完,却是突然听得后面有人回应了一句。
余明耸然一惊,忽的转身望去,却见只隔着一个身位的斜后方,不知何时站了个人,而自己竟丝毫未觉。
一看此人样貌,更是心惊。
“小十二,别来无恙啊。”那人道。
“承蒙惦念。别来无恙,二师兄。”余明冷着脸说道。来者不是别人,正心宗玉皇门下,玉荆山开山祖师周少英的重孙,金丹中期修士,周玄。
也怪不得余明惊惧,在得知背后的黑手正是来自昔日师门之时,自己行踪即已暴露,偏偏还不知道来者是敌是友。因此这一声二师兄,语调很是生分。
不过退出宗门的时候不能喊,因为当初的他已成凡人,没资格叫;现在能喊,当然是因为枯木逢春犹再发!
余明左手单手成剑指,手上冰蓝色霜华显现,直接就向周玄一挥。紧接着另一只手翻掌拿出一张书页,呈苍青色,其上勾描着金边花纹、朱笔绘着十二个符字,极尽华美。
二人实力天差地别,打肯定是敌不过的,余明当然知道,可是束手就擒还真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看到那张写着“奉祖敕命玉荆山封日月之明”的书页,一副要跟自己拼命的架势。
周玄顿感头大,这小子怎么把敕书都给翻出来了,因此连忙抓住余明手腕阻止道:“哎哎哎,师弟且慢,我不是来打架的。”
转念一想又怕伤到了他,就顺势往旁边一让。
可是见到余明另一只手指尖处凝结的冰刃,周玄不由得呆了一下,随即惊喜道:“师弟,你,你的身体又恢复了?”
“拜宗门所赐。”余明冷冷道,一手执敕书,一手呈剑指,并未放下戒备。
周玄一听这话,面色一暗,低眉垂眼起来。
余明看这表情就知道,他一定是了解些什么辛秘。
“有什么想要说的吗?师兄。”
周游看这小师弟一直也没个好脸,想起这也不是什么谈事的地方,想想说道:“你是要去找那几个登仙观的炼气士吗?”
“对,有些事还等着我去做。”
“看你恢复如初,相信你也自有计较。我去池阳县城等你,之后再详谈。”周玄道,说着又拿出一枚通体润白的玉符递给余明。
余明看着手里,一挑眉道:“传音玉符?”
“恩,师弟若是有解决不得的麻烦,可以叫我。”周游笑道。
一个金丹中期修士的脸上竟然是,逢迎的笑?
余明本想拒绝,可随即想想收在怀里,抱拳道:“谢了。”
紧接着拿出一只血迹斑斑的镯子摆在两个烧糊的球状物旁,对着那残垣断壁的方向深深一拜,转身离去。
“呼”
周游看到余明走远,一擦头上的虚汗,叹道:“下次再也不犯懒了。”
不过也不由振奋,虽然不知道小十二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不过,原先那个他这是又回来了?
而且,刚刚从他身上感觉到了极其精纯的水气,比原先还犹有过之。那,得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