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碗?”
咕噜——
“好酒,可有名字?”
“忘川。”
......
“兰陵州北,有一小关,名剑门,关门峥嵘耸立,如长剑穿云,钉入大地......”
“我兰陵铁骑,当年杀得那燕胡子如丧家之犬,燕王求和,献三城十二郡.....”
啪---
一位说书先生敲打桌板,泼磨口水绘声绘色得说道。
小店不大,卖粉卖酒,店外支了棚,棚下摆放几套桌椅,路人停脚歇息掌柜也不赶,还会吩咐店里伙计送碗茶水,城里说书的十天有八天都会来这儿,店里生意顶好。
“小二,再来碗粉。”一位身着粗布长衫的年轻人伸手招呼店伙计。
“好嘞,客官,粉儿来咯。”
小二应声,抹布搭肩,蹭蹭几步小跑递碗新粉去那桌。
呼喝声不绝,伙计手脚麻利,禁得住来客折腾。
“幺儿,打酒。”声音传自店外,说话的是前街白玉坊的妇人,声音带着狐媚劲儿,随之而来的还有粉黛香气,妇人衣着鲜丽,身后跟了俩拉着车的仆役,乍一看,还有几分雍容。
“乔姑姑,今儿个要多少。”看到妇人过来,小二又忙迎去,满脸堆笑。
“打满。”妇人指了指身后。
那位吃粉的年轻人抽抽鼻子,望向妇人开搭话:“姐姐今天真美。”
“呦,卫小公子,好些时日没去看姐姐了真是让人思念的紧嘞。”妇人用手轻捂胸口,一幅幽怨的样子。
“姐姐,家里的姐姐们是否也念着我,一会儿可有方便?”年轻人满嘴酱汁含糊不清的说道。
“都可以,但要先给钱。”妇人声音稍抬。
少年叹了口气。
“最近日子过得苦,还是过些日子再去看姐姐们吧。”
“小央?”外面又来一位,是个一席白衫风度翩翩,腰系白玉的公子。
“百桦!”少年喊了一声,随即又挑了一大口粉送进嘴里。
“哼,还是桦公子更看得人喜欢嘞。”妇人望向那头,声音又温柔几分。
“坊南寻不到你,就知道你在这儿。”
“宜山屁大的地方,我会丢了不成,小二,再来半份!”
今天是八月八,离中秋很近了,每逢中秋,兰陵各地都会举办诗会,在这期间街坊也显得格外热闹。吃粉少年名为卫央,大将军卫长卿的儿子,兰陵军制未改的时候,是宜山出了名的小将爷。
百桦家是商家,两人儿时在诗会上结识,他们家有宜山最大的纺织铺子,父亲百万,当年在兰陵与北燕间走的那条丝绸路,保全了战乱时的兰陵商户,在兰陵拥有极高的地位,是个极阔绰的主。
“百桦,你的《剑阁》有点太那个了,姐姐们肯定不喜欢。”卫央吃完了粉儿,打个饱嗝,用手抹了抹嘴角。
“哪个?”
“就是别舞刀弄枪,姐姐们能懂么?你嘚忧愁啊,忧愁!”
“不会。”
“就那句,天痕寄两色,一剑欲乘风,换。”
“不换,不用你改了,改后成了《花阁》。”
“嗯?花不好么,花最好。”
“行了,吃完了,上山。”
“今天不写了?”
“不写了。”
“找雅姑娘啊。”
“难不成跟你游山玩水?”百桦翻了个白眼,便要离开。
“哎等会儿,帮我付下粉钱!”
.......
宜山是兰陵境内的游乐之地,青山、绿水。每逢大暑,皇帝都会去宜山的碧水庄躲暑气,碧水庄不算奢华,绿水竹楼。皇帝不在时,这儿便由霓家打理。霓家颇有故事,传闻是兰陵开国时兰亭郡主后裔,至于为何沦落至此,就无人知晓了。
百桦拽着卫央去了南市的糕点铺子,要了几份龙鳞糍跟百合酥。
“掌柜,这两个新上的盒子哪个好些?”百桦看向铺子里最上层的礼盒。
“桦公子,左面的金桃适合祝寿,右面的昙香适合送心仪的姑娘。”店掌柜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那两个盒子就是为这些富贵人家准备的,价钱能顶上两人份的百合酥。
“都要。”
“那金桃是要送我么。”
百桦抽出折扇,有些羞赧,脸色微红。
“备着,送你走的。”百桦没好气儿得说道。
过了南市再穿几条巷路便能看到山脚了,皇帝刚走没多少日子,山路两旁的灯笼还没摘,灯和路修的都有用心,白天看不出门道,夜晚从山下往上看,是一条灯火绘制出的长龙。
“太远了,你是真不容易,要不这次就跟霓雅说了吧,直接娶进门,免得多生是非,新皇帝第一次来,待了这么久,早就过了大暑,都入秋了,保不准哪天小山庄升个什么什么宫,她就成了娘娘。”卫央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哧着大口喘气,额头都是汗。几里山路仿佛是要了他小命儿。
“皇帝来时,她又不见,服侍的人都是皇宫里带出来的。”
“哎呀那就别那么急了,歇会儿。”
“虚。”百桦给了他一脚。
“你记仇!”卫央站起身,跟了上去,边走边打屁股上的土。
好歹是到了碧水庄,卫央半身尘土,十分狼狈,再看百桦,一席白衣,两人站在一起就显得更好看了。进了院内,可以听见水声,那是竹楼下的小池子发出来的,池中栽有映月荷,北燕的花,水是活的,里边有条长须红鲤,池水清澄,鲤鱼很容易找到,卫央每次来都去望望,然后摇头叹气的离开,嘟嘟囔囔来一句,憨鱼就只会长须子。
“百桦,卫央。”一位左手持黑色长剑,衣着淡青色布衣的女子开口道。女子的声音中略带英气,不似寻常闺秀女子那般欲娇欲滴。
“雅姑娘。”百桦左手拿着装有糕点的礼盒负在身后,躬身还礼。
“雅姐姐,皇帝来的这些日子,我桦大哥可是对这亭台楼阁思念的紧呐,还有那池子。”卫央单手扶腰说话上气不接下气还捡起一块石子,往里边丢。
“涟漪阵阵,涟漪阵阵。”
百桦轻咳,用手怼了卫央一下。
“里面坐。”霓雅白了眼方才一脸贱样现在又若无其事的卫央,示意两人去竹楼内。碧水庄虽是皇家避暑的场所,竹楼内外却没有过多的装饰。霓雅带着二人在正厅的长桌旁盘膝坐下,百桦将糕点轻轻放在桌上,盒子包裹的严实,还是能闻到糕点的香味。
百桦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温声说道“我与小央来的路上,碰巧路过南市,就带了些糕点,还有,上次父亲在北燕带回的‘竹良’。”
竹良是北燕酒,本来无名,在兰陵与北燕通商后,将北燕酒用兰陵特制的竹筒酿制而成。这种酒在兰陵很少,燕人好酒,不贩只赠,不过兰陵的竹子,倒是可以在北燕买上好价钱。龙鳞糍和百合酥是霓雅最喜欢的两样糕点,她时常下山带些回来,不过龙鳞糍舍不得买,自从皇帝尝过后起了个新名,寻常人家便吃不起了。
好食好酒,好人嘞。
“酒!”霓雅眼前一亮。
霓雅对酒是没有丝毫抵抗力,这事儿说来要找她爹,霓雅父亲霓拜山,是兰陵江湖人士,修为不高,但为人仗义,霓雅幼时就喜欢那些大人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样子,三岁就尝过酒的滋味。那天,娘亲出去采药,父亲在家哄着娃,恰巧来了位好友,两人没说两句直接喝了起来,霓雅在父亲怀里,爬着爬着就舔到霓拜山的胡子,霓拜山见了乐得不行,“哈哈,是我女儿,随我!”霓拜山那天没少喝,顺手舀一勺给霓雅,孩子太小,顶不住酒劲,小脸通红睡了两天,用手摸额头还有些发烫,急得霓拜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找大夫,大夫看过后骂了他一顿,回到家又被媳妇骂得蹲在墙角不敢吭声,从此,霓雅就好上了酒。
百桦拿起装有“竹良”的竹筒,敲了敲底部,握住筒盖转动,左三右二,最后向上一抬,盖子轻声弹起,一股酒香瞬间充满竹楼。
“机关术,这酒器不一般。”卫央抹了抹鼻子,这东西是头次见,桦大公子阔绰,新鲜玩意还真是一堆一堆的。
开了酒,再摆上糕点,聊些从前的杂事,天色已经泛了红,三人的脸颊也泛了红。
“百桦,谢谢,喝过酒,再跟我打一次。”
“可以。”百桦微笑,轻声回答。
卫央摇摇头,识趣得对着两人挥挥手说要方便一下,就出去了。
“剑都没拿,比剑?”出了门,卫央边走边用手敲着后背,嘴撅起老高,像个愁天愁地的怨老头。逛游许久,寻了张长椅斜靠了上去,对着天伸出右手掌,望了望,左手摇摇顺手拿出来的竹筒,灌了一口。
“宜山呐,回来舒坦。”
嗝---
“这竹良,还是差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