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徐的,你管这东西叫仙器?”卫央大声嚷嚷,没个好气。
“公子,还会符术?”小乔眼中澄澈,推敲自家公子是在一位徐姓的道人那得到了那枚缩地符法,忙安慰了句。
卫央听了这话更堵了些,方才的那枚玉牌极有来头,名字也好听,“逍遥游”,是在上界时一位散修送他的,在器谱中奉属仙品,绝命之际,捏碎此牌可以瞬间转移到一处安全之地,只是如今瞧见这四周景色和那两条明晃晃的辙印卫央说不出哪门子安全。
“友人送的。”卫央捶胸长叹,一脸的不痛快,因为那名徐姓散修在送卫央牌子之前,劳他做了好几件苦差事。
“奴婢曾见一赶尸的道人使用过这类术法,不过公子手中的这枚,品相极高,一息之间少说有百里,那伙北燕蛮子的喊杀声已经听不见了。”小乔心中畅然,语气舒缓。
卫央暗自摇头,不过也罢,效用还是有的,相逢百里,料是那些北燕边军中存有斥候,也追不过来,卫央晃了个神,疑声问道:
“乔姐姐,你怎知行了百里?”
小乔起身,单手抚在腹部,轻声回道:“宜山距剑门五百里,前三百里林中树木品类繁多,过了三百里便是耐旱的白杨木,再过百里是更耐活的胡杨。”
卫央四下望了一圈,周围的树木大多都是白皮树,正如小乔所说。
凉风敲打叶面沙沙作响,白杨叶片翻转,漏出淡黄较少的一面,逆风而望,辙印尽头一位头戴斗笠的身影缓缓前行。
小乔双指抚刀,向前一步挡在卫央身前。
人影欲近,已经瞧得清装束,那人一身粗布蓝袍,肩头披着麻衣,腰间挂有一只土黄色葫芦,背负长刀,身形有些佝偻,风尘仆仆。
百步、五十步、三十步、十步.....
斗笠人并未出手,只是从二人身前路过,顺风而行。
小乔抬头,一把纸伞正罩在两人头顶,卫央望着背刀的斗笠人轻声说道:“乔姐姐,莫慌,只是一名行走的刀客。”
望着斗笠人走出视线,卫央收起纸伞,小乔面色极差,收敛气息盘膝吐纳,方才硬抗胡子大汉袭向马车那击,震得她体内气府翻涌,鲜血溢出喉咙又生生咽下,约莫断了骨头,就连刚才的刀架,她都险些支撑不住。
卫央也在一旁盘膝坐下,魂幡那头,杜钊还是没有回声,卫央魂念一动,索性钻进魂幡里头,卫央向内探望,一股极强的吸力直接将他整个魂儿都拉扯入内。
一阵天旋地转,卫央的身子好似砸到什么东西停了下来,里边黑咕隆咚什么也瞧不见,如同第一次见南三时闷的没法喘气,不过此时的卫央身为魂体,憋着憋着发现憋不死,也就慢慢适应了。
“老杜?”卫央浮游,轻声呼喝,发出的声响好似在水里丢了颗石子漾出的水纹,层层回应,欲扬欲远。
嗡——
两轮大如圆月的血红眼球突兀出现,一束红芒笼罩卫央魂体,魂劲外散,逐渐消融,不过片刻,卫央的魂体便化为流水归回自身。
“妖?”卫央面色惨白,口里喘着粗气心中诧异。
卫央运转草木卷重新吐纳,气府窍穴之内亏损的厉害,方才魂幡之内只叫人瞧了一眼便耗光他所有外出的魂力。纵是不习炼气,那种被人抽离修为的虚弱之感仍是要了卫央半条老命。
“小兄弟,敢问此去宜山,应往何处?”
入耳声如同沙石在嗓子里滚磨发出,卫央睁开眼皮额头上还挂着汗珠,见着了那位询问之人面相,正是那名曾在二人身前路过的斗笠刀客。
“北往剑门,南是宜山。”卫央尽可能用力的说出几字,说罢,卫央抬眼望向小乔那边。
不出所料,在他进探魂幡之时二人有过争斗,白杨被削了一片,断木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小乔倒地,长刀斜插在她身旁。
“小兄弟自南而来。”
“自宜山来。”
“能叫乔白玉那女人护你,当真有本事。”
卫央嗯了一声,淡淡说道:“我是她主子。”
斗笠刀客嘴里的乔白玉应说的小乔,听得如此,眼下这人想来是与他家相识。
“为何去往剑门?”
“杀人了,在宜山没法混。”卫央搪塞道。
“传言卫家公子是一不懂武的书生,如今竟杀了人。”斗笠刀客盘膝在卫央身边坐下,笑呵呵的又问。
“自保而已,谁还没几个压箱子的物件。”
斗笠刀客取下腰间土黄葫芦打开盖子引颈浅饮一口,再次言语,声音听着润道不少。
“纸伞不错,匿身上品,只是不知小兄弟在何处遇袭,给乔丫头伤得那么重,方才连我一刀都招不住。”
刀客抬头时,卫央瞧见他半白的胡子,听他说话的语气,不是仇家。
“她给我挡了一下。”
斗笠刀客轻声“哦?”了一声,思量一会儿,答道:“如此,可解,乔丫头练的快刀,要断也得先断腿才是。”
“先生如此了解?”
“我识得卫家的每一位千户。”刀客又饮。
见人喝得畅快,卫央抽着鼻子使劲儿嗅嗅,没味儿,那斗笠刀客的葫芦里竟装的是清水。卫央把手伸进怀里摸索,掏出那壶在舫楼里顺出的“琼苏”。
“江湖人,得喝酒。”
斗笠刀客单眉挑动,提起葫芦示意一下。
“不可,家中夫人不让。”
卫央微微摇头拧开盖子顺下一口。
“可惜。”
“此番胆识,是书里读来的?”
“先生怎言?”
斗笠刀客嘿嘿一笑,回答:“我羡慕卫长卿生了个不错的儿子。”
“先生认识我家老卫?”卫央发问。
刀客摘下斗笠,漏出一头半白,笑道:“那是,我死了他得去我坟头上酒。”
卫央左右思量,还是没能想起来这位兰陵三十万黑甲的领将。
“小兄弟若再想读书可去翊坤,如今兰陵推崇文术,都城为此还立了书院,兰陵境内,读书人行走四方要比江湖人还要方便。”
“先去剑门看一眼我爹,把他那套枪法学来。”
斗笠刀客从上到下打量卫央,给土黄色葫芦盖上盖子系回腰间,淡然道:“你凝不了气。”
“气海毁了。”卫央的口气里满不在乎。
“你爹没找那人拼命?”
“生下来便是如此。”
“我见你开了窍穴,也会吐纳,其中游曳之气仍可运转周天。”
卫央一愣,眼前的刀客竟能看出他的底子,于是发问:“先生可知魂术?”
刀客面色微凛,低声回答:“不知,不过我早年游历之时曾见过魂牧术,囚人灵魂,操控尸体的法子,施法的是个南国术士,窍穴同你这般。术法诡愕,几个小镇,里边都是人吃人的惨相,我寻了七日,砍了七日死人,最终削掉那术士的脑袋。”
卫央抹了抹额头汗水:“先生放心,魂术不同于魂牧术,差着个字儿呢。”
刀客瞥眼道:“老喽,谁家的事儿,谁自己收拾去。”说罢,刀客冲着卫央双指踮了踮额头。
两人聊了许久,一旁的小乔缓过神来,望着两人在那边侃的十分快活后,盘膝坐下继续调理。方才斗笠刀客来的快,一刀就给她扫晕了去,迷离之际,恍然觉得嘴里被人灌下药水,再之后就记不清了。
此时小乔觉得体内气府要比挨打之前要平稳许多,只是腹部的疼痛还没有褪去。药水只能复气,骨头断了还得慢慢调养才行。
刀客瞥眼过去,突然一副顽童样子,笑呵呵道:“乔丫头?生闷气呢,你那骨头可不是我打断的,往常打轻了你生气,现在打重了你还生气,这可不对。”
“都三十好几了,别叫我丫头。”小乔呵斥的回了句。
热脸贴了个冷屁股,斗笠刀客悻悻然只好作罢。
聊完那边,斗笠刀客又把脸转向卫央这边,开口问道:“你卫家的枪,可不好耍。”
卫央再次吐出一口浊气,身子比刚才要轻松不少,于是开口回答:“我走武道。”
“合得上你现在的境地,不过武道这条路可不好走,苦头吃的多,更吃武运天赋。”
话说一半,斗笠刀客突然歪着身子凑到卫央耳边,又道:“乔丫头就是,能打不假,境界上也就是个五境,白马义遣散那次,丫头心境大跌,这辈子再想往上可都难喽。”说罢,斗笠刀客起身,轻轻拍打卫央肩膀两下。
卫央抬头望天,轻声言语:“二十万的义,我二十岁再挑,可否?”
斗笠刀客没再答话,担了担身上的尘土,向南而去。
......
官道上,自南往北,一纵约有百骑的背刀大汉急行赶路。
“那娘们儿身上挂着马头的印记,再行百里便能追上!”
话音刚落,劲弩脱弦之音响彻,绊马索升,先行的十余骑连人带马掀翻在地,骑纵抽刀抵挡拨开羽箭,身后几人补上砍断铁索,后继的几骑快马冲出弩阵,风啸声起,几十杆穿城矛迎面而至,人马连诛。
弩歇,方才百余之众仅剩八骑。
“进!”
印辙小路颤动,三千黑甲列阵,八名北燕大汉圈入其中。
“杀!”被围的壮汉嘶吼,大跨步迎击。
“进!”
黑甲出刃,斩翻迎上的八人。
一位手持斧钺面戴黑甲的壮实身影出阵,面甲顶在那名手中握刀死而不倒的燕人额头之上,温声言语:
“当我兰陵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