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衍，奶奶是怎么走的？”李南笙走近独自站在露天地的邹衍，声音轻轻的问道，有意的在照顾邹衍的情绪。
怎么走的？
一阵风刮走的。
你信吗？
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
邹衍眸光闪了闪，沉默着没说话。
她知道这不是嫂嫂在问，这是大哥的嘴巴长在了嫂嫂身上在问她。
该怎么回答她大哥呢？
邹衍想起了奶奶最后在房间里张开嘴巴拼命使劲喘气，如濒临死亡的鱼一样努力呼吸，那模样过于扭曲峥坾，给她留下了不少的心理阴影面积。
算了。
“奶奶睡着了，睡得很沉，很香。”
“怎么叫都叫不醒，没有一点痛苦，安详的沉睡在了梦里。”邹衍淡淡的说。
李南笙若有所思。
“奶奶生前一直不停的自杀求死，她早就不想活了，她常跟我说，希望一睡就死了，再也不醒来。”
“她的愿望满足了。”
邹衍重重的叹了口气，悲凉的说。
“她真的再也不用醒来了。”
随即转身进了屋。
空旷的大厅外，月亮高高的悬挂在黑夜上，李南笙站在高坝上，月光披在她身上，散了一地光，她在给邹漠打电话。
邹衍暗暗的站在里屋的角落里，默默的看着，目光幽深。
黄毛狗趴在她身边陪着她。
她隐隐约约的听到李南笙说
“很香。”……，“没有痛苦。”……
“睡着了。”……
邹漠在邹衍心里一直都是极好的，一身明华，温润如玉，像高山极地刚融化的冰雪，很珍贵，也很温暖。
她舍不得她大哥因为奶奶的事跟她一样难过。
大哥知道这些就够了。
其余的，没必要。
邹衍没有再听下去的欲望，去了大厅。
大厅里，奶奶的寿衣已经基本穿好了。
这衣服真黑，黑得侵蚀掉了奶奶的身体，融为了一体。
奶奶很瘦，最后那段时间里她没有吃太多东西，身上的肉少得可怜，穿上这个黑色衣服，就只剩下了黑乎乎的一板。
直挺挺的躺在那里，像黑色的一张薄布，只要风一吹，就随着风飘进夜色里去了。
“妈好久死的？”邹海平突然粗旷着嗓门问邹兰晓。
邹兰晓一顿，转头看了看邹衍。
邹衍不可能把真正的时间说出来，她担心说出来三姨很有可能就会猜到自己错过了断气的时间。
“20点半左右吧。”邹衍倚在大厅门前，顺便说了一句。
邹兰晓点了点头，默认了这个答案。
其实邹衍早算漏了。
邹兰晓早知道自己错过了断气的时间。
是的，邹兰晓知道了。
从她大哥那句“早就凉透了”开始，她一下子就清醒了。
她好像被一盆冷水泼了，无比刺骨也无比清醒。
小衍后来的话都是唬住她安慰她的，一开始说的那一两句话才是真的。
妈妈就是在她起身离开大厅的时候走的。
没守到断气，就是没送终。
可怜她是三个子女中来得最早的，阴差阳错下还是没能送成终。
她不甘又难受。
邹海平看了看现在的时间20点36分，差不多就是20点半，疑惑的皱了皱眉。
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邹衍，又看了看那碗放在一旁已经完全凉却的水。
邹海平也知道自己没能送成终，他一接到邹衍的电话就火急火燎的往老家赶了。
在当地，子女是否送终的问题看得极其重要，几乎成了子女是否尽孝道的一个重要标准。
他作为长子，更要赶在母亲走前到达，见到母亲最后一面，去履行应尽的孝道和义务。
他不想以后落人口舌，有人嚼舌根说他邹海平又怕老婆又没孝心，那实在过于难听。
但偏偏紧赶慢赶没赶上，本来他也以为只有认了，但现在……偏偏弥补的机会来了。
“咳！”
邹海平重重的咳了一声，拿出长子的气派来引起在场人的注意。
你咳个什么玩意儿，有你这么做作的咳的吗？不怕把肺咳出来？邹衍在心里吐槽她大伯浮夸的演技。
“刚才，给妈换寿衣的时候，我听见她哼了一声。”邹海平说道。
哼个屁哼，人都死了还哼，邹衍皱了皱眉。
“我也听到了，哼了一声，喉咙里哽了一下。”邹兰晓补充道。
回光返照？邹衍想了想。
“你们说，……，会不会妈是刚才才死的？”邹海平抛出自己的疑问，“我听说，老人真正死的时候，就会哼一下。”
“对，我也听说过。”邹兰晓说道。
李南笙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在屋外出声，连忙说：“就是这样的，老人死的时候是要哼一声的。”
“刚才是多少点钟？”李南笙适时的问道。
“20点36分。”邹海平说道，“我还专门看了表的。”
邹衍眯了眯眼。
“可能妈就是那个时候死的”邹海平说道。
“嗯，就是。”邹兰晓附声道。
“妈就是刚才穿寿衣的时候死的，哼了一声，我们都听见了。”邹海平自以为是的说道。
论如何自说自话自演自成真。
邹衍跟她大伯相比，还差火候。
邹衍看了看旁边那碗奶奶喝过的水，想到三姨给她喂了些水，一下子就明白了，奶奶为什么会哼哼了。
那是水根本没流进胃里，堵在了喉咙眼，他们刚才穿寿衣时，把她扶了起来，水一下子在喉咙间通了，才发出咕噜声。
硬生生被说成是没死，呵呵，你们可真行。
邹衍冷眼看着他们的表演。
还20点36分，我呸！
我顺口说的20点半，你还他妈当真了，还专门看了一下表，20点36分？！
那我之前说的时候为什么不反驳我？
大伯的局真是毫无逻辑可言。
算了，怪自己棋差一招，没认真看时间，被他钻了空子。
三姨也是，她今天是没了智商？
一个劲的瞎起哄，她说什么是什么，大伯说什么她跟什么，早知道是这样，她就不该管她三姨了，跟她瞎胡闹个什么劲啊。
邹兰晓当然是有智商的。而且还不低。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一声是她那一碗水的作用，但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忽略了，她为什么还要再提呢？
更何况，人都是有私心的，顺着她大哥说，她也是送了终的，何乐而不为呢？
李娟在一旁很聪明的沉默，这种事情还是交给邹海平去干就行，而她只要乖乖的听着就行了。
李南笙根本不关心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样子的，也不在意说辞的混乱，反正她回来只是尽个面子上的孝道，她老公邹漠难过，她可不难过，顺带，给邹漠老爹撑撑场面，有什么不行的呢？
就这样，在一大家子撒谎精的临场精彩发挥下，陈淑莹人为的死在了20点36分。
邹衍有个脏字不知当讲不当讲。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