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她恐怕今日是很难走路了,我让学徒熬好了补血养气的药,再送过来,先让她喝下再继续睡。”大夫点点头,说着。
“不过晚上我这儿是要关门的。”
南宫政微微点头,面色愈发凝重起来。
大夫这才站起身,打开桌上的针盒,笑着拱了拱手:“好了,这位爷你先出去吧。”
“不是说不碍?”南宫政眼神一暗,嗓音更加低沉起来。
大夫面无表情,小伤口的话几日就能痊愈,但破了一个大洞在额头上,自然只有这个法子。“是没什么大事,只要缝住破裂的这道口子就好了。”
“用针来缝补。”南宫政的话语不是疑问,而是陈述的口气,他冷傲的似乎没有多余情绪。
“这种伤口无论是在哪里,都是需要先把伤口这么处理了,往后才能长好,这是最简单的小手术,我当大夫当了二十多年了,不可能出差错的。”
闻到此处,南宫政将目光抽离,若有所思,眼神渐渐变得黯淡下去。
“忍一会儿就过去了。”大夫见惯了世面,这种缝制伤口的小事,一等这个病人醒来,他便准备施展针法。
“生生地缝上伤口,会很痛吧。”薄唇边逸出这么一句话,南宫政的俊容之上依旧是浅浅的沉郁,仿佛化不开来。
“爷原来是指的麻药呀,她伤的是头颅,我是不主张用麻药的,对以后的意识也有些影响。”大夫这才恍然大悟,不赞同地摇头。
“你尽力想个法子。”后半句话还未说完,身侧的女子已然幽幽转醒,开口吐出两个字,打破了南宫政的话语。
“不必……”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默默望着大夫,方才她隐约听得到他们在谈论用麻药的事,冷冷淡淡地说道。
“你尽快帮我处理好伤口,我赶时间。”
大夫没想过居然这样一个瘦弱的女子主动要求缝制伤口,眼底没有任何的动摇和害怕。“病人,你是说尽快是吗?”
苏敏暗暗紧握双拳,仿佛将伫立在一旁的南宫政当成是空气一般无视,坚定不移。“对,不用上麻药,尽快解决,只要让血不再流出来就好。”
“那。”大夫握住手中的银针,渐渐走上前去,神色平静,有这么不哭不闹的病人自然最好,免得他多费口舌安抚。
眼波一闪,南宫政目光森然,仿佛要冒出火来。“你疯了吗?”
苏敏像是看不到在旁边的南宫政,也听不到南宫政怒上心头的低吼声,她只是默默望着大夫,苍白干涩的双唇轻轻颤动。
“开始动手吧。”
一阵刺骨的寒凉,随着尖利的针尖,刺入那伤口。
紧紧咬着下唇,苏敏的面色苍白如雪,双手紧紧按住软榻的边缘,仿佛如今手下的无论是砖块还是巨石,都可以一把捏碎的深深陷入其中。
双手手背之上的细细青筋,悉数明显出来,不难窥见到底她花了多少力气,在强忍疼痛。
该如何形容针穿入皮肉的感觉呢?苏敏在心中轻声问自己,好像比刺绣的时候无心扎在指尖的时候,疼痛上一百倍。
约莫缝了四针,大夫最终将纱布缠上伤口,才停下手来,望着眼前的女子,拿起一旁干净的白布递给她,她接过去,这才缓缓擦拭着脸上的汗水,坐在原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实在是没有任何的力气。
大夫也露出钦佩神色,笑着挽留:“病人,你可以在这儿休息几个时辰,这儿没人打扰的。”
“不用了。”她还是拒绝,缓缓撑起自己的身子,双脚落地的那一瞬间,方才的晕眩似乎还在脑海之中翻腾,没有彻底褪去。
默默越过南宫政的身子,她一步一步走的很缓慢,眼神却很明净,宛如蔚蓝天空。
“没有感觉吗?”
南宫政冷冷看着她,俊容寒冷如冰,语气之中,听不出是戏谑,还是嘲笑,还是。
苏敏沉默着,仿佛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往前走。
绕了一条街,再度出现在苏家布坊的时候,众人不禁面色大变,她的额头缠着雪白纱布,面容惨白虚弱的近乎透明一般,无人想象她到底是如何一人走来布坊的。
“拿来我看吧。”
她扫视众人瞠目结舌的模样,面容上没有任何的笑意,淡淡开口,眼底之中毫无波澜,仿佛她头上的,只是一层轻雾,没有任何意义。
花了整整一个时辰,终于检查完最后一批香衣,她点头示意,望着五六个下人将成品送出布坊,才无声坐下来。
她的身子虚软无力,轻靠着椅背也几乎要瘫软下来,闭着双眸,几乎累的就要沉睡着。
一袭白衣,停靠在她的身边,吕青阳英俊的面容上,覆着平日鲜少显露的阴霾,看起来愈发沉郁。
他沉声道,她睡得很不踏实,也很不舒服,看的让人于心不忍。
“这是你的心血,我可以明白,但没必要赔上自己。”
微微睁开眼眸,她抬起清澈眼瞳,淡淡睇着吕青阳,笑着说道。“我知道。”
读着这三个字的回应,他的面色还是不算好看,仿佛跟往日那个见了任何人都有笑意的账房先生,差距甚远。
“我不是没事吗,好好的在你面前?”苏敏暗暗长舒一口气,肩膀无声垮下来,无力的笑意浮动在眼眸之内。
“你这也算是没事吗?苏敏。”他不禁直呼其名,在只剩下两人的大厅内,他的眼神愈发深邃逼人。
“没有被毁掉容貌,没有断了手脚,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伤口。”她的眼神愈发炽热,目光尽数锁住吕青阳的淡淡眸光,嗓音中透露着平和。
最难熬的穿过皮肉的疼痛都过去了,她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弱不禁风。
吕青阳隔着不远的距离看着她,眼神之内闪过一道极为复杂的情绪,“你很珍贵,你的身体每一处都是无价的,是商人用任何数量,都计算不出来的宝贵,你懂吗?”
她深深被感动,心中那些千丝万缕的情绪,缠绕成团,哑然说着,一字一字,明明笑着,嗓音低哑却不如她浅笑来得明亮。“我有这么好吗?”
“这,就是你所说的价值。”吕青阳的眼神之内,尽是温暖情意,默默汇成清晰流水,萦绕在苏敏的身边。
宛如万分亲近的人一般走近她的身边,大掌轻轻拂过她的小脑袋,他神色一柔,压低声音问道。“如果你自己都不善待自己,你让你周边这些关心你的人,一直为你担惊害怕吗?”
“我身边关心我的人?”她微怔了怔,重复着这一句,幽幽地陷入沉思,似乎当真在心中计算,到底站在她身边的,还剩下几个人。
他默默将那颗小脑袋,压在自己胸前,眼神闪过一丝讳莫如深的情绪,轻柔诉说。“即使他们都不在,至少还有我。”
晴天霹雳一般,她愣在原地,似乎有一刻的时间,感觉不到到底身处何方,外面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
他说的话,是当真的吗?
他会一直站在她的身边,无论多久吗?
无穷无尽的暖意,包围着她整个身子,似乎像是在火中的飞蛾,快乐的就要融化掉,也毫无关系。
“吕大哥,是我听错了,还是我想错了……”她默默闭着双眸,感觉的到他坐到自己身侧的位置上来,大掌轻轻扳过她的脸颊,要她靠着他坚实的肩膀而放心安睡。
“你只是走累了,让我借你肩膀。”
他淡淡吐出这一句,望着渐渐吐露均匀呼吸的苏敏,眼神一分分沉了下来。
她眉间的褶皱渐渐舒展开来,紧抿的双唇缓缓开启,温热的气息,回响在他的耳边,那么真实。
因为这样的情景,太过真实,也让他的眉目,愈发凝重深沉起来。
“不要,觉得自己有任何负担,那也是我最不想看到的。”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她额头之上的纱布,低声喃喃,多想她可以早日痊愈。
想到此,他将目光抽离出来,落在窗外的黄昏之上,眼神最终彻底黯然下来。
桌上的蜡烛,渐渐矮了半截,时间已然过去两个时辰了。
黄昏,已经变成了黑夜。
吕青阳将身上的外袍,披在她的身上,虽然已经入春,他却还是生怕她再遭遇到半点风寒。
默默走出几步,那个女子依旧睡得香甜,粉色的唇儿在烛光下闪耀着微光,美丽的不可方物。
他转过脸,不再看她,打算一会儿叫醒她一同在布坊用了晚膳在回苏家。
半个时辰前就想喊醒她,只是他舍不得打破此刻的宁静,也不远打断她难得的好眠。
亲自检查,亲眼目送着几百匹香衣送上市场,她也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就让她,继续睡一会儿吧。
吕青阳的脚步,停留在长廊,一手挡住手中捧着高高一叠拜帖的下人,扫了一眼,问道。“这些帖子,每天都会送来这么多?”
“是啊,洛城的商家几乎倾巢出动,见我们当家的长得美,就恨不得都来跟苏家谈生意,你看看,什么赌场,药铺,古玩店,乱七八糟跟苏家商号一竿子打不着的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