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五日,晴。
苍漠里黄沙流动,烈日毒眼,盖聂已躺在木板上很久了。
这里是苍漠天堂的出口,赵谬儿骑着一匹骆驼领着路,两名壮士各骑一匹骆驼,骆驼拖着另外两块木板在沙地上缓缓而行,他们已离开山庄很远了。
因为太阳正照在盖聂脸上。
阳光刺眼,赵谬儿几乎连盖聂的容貌五官都看不太清楚。
这趟路当然是赵谬儿特地安排的,盖聂根本无法选择。
因为他从昨夜晕倒后到现在还未醒来过。
未醒的不仅是他,还有胡青青和盖千忆。
赵谬儿看了一眼胡青青,眼睛里露出了一点戒备。
很明显,她对这个穿着青衫的少女起了好奇心。
她到底是他什么人?
就算赵谬儿心里好奇这个人,在这种情况下,她也不能去问。
她根本不知道胡青青何时醒来,可是她的每一个眼神都不离这个少女。
在怀疑什么?
“太像了……”赵谬儿低喃,“太像了……”
她不能不相信自己的谨慎和仔细。
——胡青青到底像谁?赵谬儿一时也想不起来。
她一想就头疼,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包括她自己。
风沙还在移动,骆驼终于停了下来。
盖聂终于转醒,他坐了起来,一眼望去,自己竟出现在沙地里。
他当然有疑惑,而且是大大的疑惑。
他的疑惑就停留在其中一名年轻壮士的身上。
——这名年轻壮士穿着一件灰色布衫,手臂藏在宽大的袖子里,看过去娇柔纤瘦。
盖聂目光从四周转到他身上时,就已发现了不对劲,忽然道:“不论多巧妙的易容术,到了阳光下,都会露出破绽。”
赵谬儿回头看着他,兴奋道:“盖大哥,你醒啦!”
盖聂点点头。
赵谬儿问:“盖大哥,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易容术,什么露出破绽?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盖聂坐在木板上,他伸手摸到了嗜水剑,沉了口气,道:“尤其是死人的皮,这种面具,究竟跟活的人不同。”
他说话的时候,那名被他盯住的壮士,目光已开始漂浮。
赵谬儿又道:“我还是听不懂,盖大哥,你究竟在说什么?”
盖聂顿了顿,忽然笑了。
赵谬儿道:“有人要杀你,你还笑的出来?”
盖聂道:“我只是想到了一件好笑的事。”
赵谬儿问:“什么事?”
盖聂道:“听说有很多人皮面具,是用死人腚子上的皮做成的。”
赵谬儿“噗嗤”一声,也忍不住笑了,她道:“有谁真的会把死人的腚子戴在脸上的?”
盖聂目光如剑,看向那名年轻壮士,冷冷道:“正常人肯定不会这么做,但是有一种人,到了必要的时候,一定会这么做。”
“哪种人?”赵谬儿越发的疑惑了,“世上真的会有不要面子的人吗?”
盖聂微笑道:“杀我的人。”
赵谬儿道:“盖大哥,你别开玩笑了。”
盖聂摇了摇头,眼睛里带着一种笑意,又道:“就因为你不是这种人,所以你才想不到。”
赵谬儿好奇道:“所以这种人和我很不一样喽?”
盖聂道:“你和她倒也没有不一样。”
赵谬儿追问:“哪个地方一样?”
盖聂道:“你们都是女人。”
赵谬儿又笑了,道:“盖大哥,我越来越听不懂啦!”
盖聂笑道:“你和她都是女人,可惜她这种人通常都很拼命。”
“拼命的人,像逍遥一通那样的人?”
盖聂道:“还有不一样的地方。”
赵谬儿疑惑:“哪里不一样?”
“逍遥一通拼命是为了钱,可是她这种人通常不是。”
赵谬儿越发糊涂,没有再问下去。
她知道,再问下去,一场危险就已要临近了。
“是流沙啊!”她显得十分惊讶,催促两名壮士道:“流沙要来了,赶路吧!”
两名壮士互相看了看,点了点头,他们驾着骆驼往前行去。
盖聂坐在木板上,任由着骆驼拖着自己也往前行去。
“外地人来到苍漠最怕遇见两种事,一种是飓风,另一种就是流沙了。”
盖聂看向年轻壮士,问:“你遇到过飓风?”
年轻壮士道:“是啊,那风真不小啊!我们还是小心点啊!”
盖聂若有所思。
他的剑握在他宽大的手掌里,也不知怎么的,无论天南地北,无论何时何地,他总是有一种在流浪的感觉,若非带着忆儿在身边,他又何尝感觉不到自己是孤身一人?
只要看见这片神秘的苍漠,他的心不禁变得神秘起来。
人的心神秘莫测到一定程度,岂非连自己也看不透?
“赵姑娘,我们要到哪去?”盖聂目光还在看着四周。
赵谬儿现在已听到盖聂问起这件事,回头看了他一眼,努了努嘴巴,过了一会,才答道:“我也不知道,离那个人越远越好吧!”
盖聂听到这句话,猛的从木板上跳起来,落在了沙地上,他看着赵谬儿,又问:“赵姑娘,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赵谬儿脸色也变了,良久才回道:“他们追来了。”
“他们是谁?”盖聂余光向四周瞥了一眼,隐隐觉得有人在拔剑。
他若无其事道:“赵姑娘,忆儿身上中了毒,我们必须回到山庄去。”
“枫爷不会出手救你们的!”赵谬儿抢着道,她好像已憋了好久。
“究竟为什么?”盖聂更加不解,“他既有救人的本事,却不想救任何人,大堂里的那些人呢?也见死不救吗?”
盖聂双眉高竖,看着骆驼背上的赵谬儿。
赵谬儿突然像个病人般骑在骆驼背上,连一点力气也没有,甚至好像连呼吸也重了起来。
——她呼出了一口寒气,浑身竟开始哆嗦,像是生了病一样。
过了一会,她说:“你也许不知道,枫爷也有他的难处。”
她说到这里,又顿了顿,自己又接着说下去:“中了狼寒的又岂只有你们?”
盖聂皱了皱眉,担心道:“赵姑娘,你怎么了?”
赵谬儿苦笑了一下,在这刹那间,她连眼神都失去了亮光,道:“我……我又何尝没有遭受狼寒的痛苦……“
她猛然松开了手掌,闭上了眼睛,立刻从骆驼背上滚落到了地上。
“赵姑娘!”盖聂已奔过去,将她扶住,可刚碰到她的手,一股寒凉立刻袭来。
是狼邪!
此时,他听到了风沙快速流动的声音,一把剑握在一只手里,蓄势待发。
这把剑一直握在年轻壮士的手里,从离开山庄到这里,就不曾把它拔出来过。
可是现在已到了非拔出不可的地步了!
盖聂道:“我真没想到,连你也追来了!”
呛!一把明晃晃的剑从年轻壮士的手里亮了出来。
这把剑通体黑色,连剑穗子都是黑色的。
接着,风声中传来一个女子的怒声:“哼,你倒是好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