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三十岁了。
母亲为他的婚事几乎操碎了心。
母亲是温婉小巧的南方人,早年同父亲一起来到这片土地上,开始学着独立生活。他们是大学同学,有着相同的抱负,同样的向往。“当年来这儿,全凭一腔热血,没多久就觉着后悔,水土差异,弄得我们两前几年常常生病,你爹最厉害的时候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气急了也发过誓,说干完今年肯定走。可一从床上爬起来,他就往沙地里跑,再没有比他更积极的了。没两年,当初一起来的几个同学,包括我俩,走的就只剩下五个人了。”母亲翻着过去的照片怀念道。
是啊!这片土地上的人过得太苦了,富裕的城镇和贫瘠的沙地,这两种生活几乎不必动脑去思考!
“我生你的时候,月子没做好,后来总是生病,我还总开玩笑的和你爹说‘等咱两老了,我肯定走在你前头’。最后,反倒是他先走,”母亲隐隐带了哭腔:“他怎么能走在我前头呢?”。父亲在他小时就去世了,听说是意外,他旁敲侧击许多回,母亲没给他透露过一点点,只说他算是死得其所,他也没再多问。
“你爹到死都依然思量着这片土地,这片土地上的人,这片土地上的事儿,他到死都放不下,你知道吗?”他知道,一直都知道,他也热爱这片土地,但可能比不上他的父亲,因为他还没有为这片土地付出生命,想到这他笑了笑。但他已经做好准备了。
他长得并不粗壮,相反多带了些南方人的柔美,却又不失刚硬。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六年,是的,除了上大学的那四年,他一直都守在这块贫瘠的沙地上。他在村里没什么地位,一个小村官,他总是和村民一样的作息,一样的下沙地,一样的研究土地,除了偶尔村里的会,几乎没什么人想的起来他还是个村官。常被人偷伐的防护林,成了他那时的一块心病。
其实他有纠结过,在刚毕业的时候,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如果三十年前的城乡差距算是河沟,那现在的就是江流。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但他还是回来了,带着和三十年前父亲一样的热血。他同父亲一样幸运,有一个能够理解自己的妻子。为他操持内务,养育子女,赡养母亲。他们更有着相同的志向,契合的心灵,能够在工作中相辅相成。
母亲走的时候,在睡梦里,很是安详,睡觉前还和小孙子亲亲热热的玩闹了一阵。他知道母亲去找父亲了,去汇报他的战绩,父子两代人的坚守,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被辜负。
此生入沙地,不负国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