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国，扬州，淮扬督师府
很可惜，我不能第一时间参与对那个红毛夷的审问工作，也不能参与后续抓捕行动的策划了，因为我要以兵科给事中的文官身份工作了。兵科给事中专管监察，却又是独立于都察院的另一套系统，通俗来说都察院是专职监察的中央机构，给事中是行政机关——六部中的内部监察官员。尽管只有从五品的品级，并且只是我的掩护身份而已，但我对这份旨在拨乱反正、匡扶正义的工作还算上心，前兵部尚书、现江南巡抚张国维都还亲自表扬过我，究其原因，可能因为这份工作是我正儿八经通过科举考试考来的吧。
我的工作和被军事接管后的扬州城其他中央或地方文官一样，唯一称得上工作的就是每天早上去淮扬督师府建言献策。史可法总督被朝廷授予开府建牙的特权，所以他喜欢召集文武官员一起商议军国大事，这种商量往往会成为各派势力的吵架现场。
也许我有必要介绍一下明朝廷的党争了。自从崇祯皇帝在北京为了不被大顺军放进城的僵尸撕咬而自挂东南枝、朝廷南渡以后当朝陛下是福王，这一点大家都知道。拥立福王的是兵部尚书和都察院右副都御使的东阁大学士马士英、兵部侍郎阮大铖和吏部尚书内阁大首辅人称“高阁老”的高弘图。而兵部侍郎吕大器、礼部侍郎姜曰广和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宗周等人则试图拥立潞王。马士英、阮大铖等人属于阉党，即曾经为魏忠贤效力过的派别。高弘图、吕大器、姜曰广、刘宗周、徐石麒、解学龙、钱谦益等文官则属于东林复社，复社党实际上就是以前东林党的延续，所以被叫做东林复社。特别需要说一下，我们这位南京兵部尚书、淮扬总督史可法当初为了和稀泥支持拥立福王和潞王之外的桂王。后来桂王在镇江被僵尸给咬死了，现在也许混杂在明清两军前线无人区的数万僵尸里吧。
刚刚只是中央内部权力分配的党争，还有中央与地方的矛盾，即著名的“四大藩镇”。第一位是兴平伯高杰，高杰曾经是李自成手下一员悍将，后被招安，跟个**子一样，曾经淮安出现了僵尸，他直接率兵把整个淮安屠了个一干二净，还曾为了一己私利围攻南京，但最后他被史可法总督用大义说服，现在忠心耿耿地拥兵驻扎在扬州与官兵共同抗清，还计划从洛阳、开封一带的大顺实际控制区发动光复中原的反击。第二个是靖南侯黄得功，辽东正规军出身，在辽东灭尸和与农民军作战中得到晋升，最尊重史可法，据说四大藩镇受封时只有他向史可法下跪，但他与高杰不和，两人根本无法见面，甚至还因为谁跟随史可法进驻扬州一事而大动干戈，现在驻扎在扬州东边三十里的仪真，天天盯着高杰的部曲。第三个是广昌伯刘良佐，这哥们儿履历平平，因为是农民军降将所以一直对弘光朝廷忠心耿耿，是藩镇中最忠诚的，现在驻扎在中都凤阳旁的临淮。第四个是东平伯刘泽清，此人阴险狡诈，曾经在宴会上生吃俘虏的脑子，所到之处四处烧杀抢掠，我们锦衣卫安插到他身边的特务大多被折磨致死，早年与东林复社走得近却被弹劾，于是转投阉党，在马士英的庇护下朝廷都拿他没有办法。
这四大藩镇拥兵三十万，却堪堪与驻扎武昌的宁南侯左良玉实力相当。左候拥兵二十余万，襄阳、武昌、樊城和九江一带都是他的势力范围，俨然一副山大王的感觉。在面对农民军袭击时撤退迅猛，在接到朝廷出兵的命令后则不动如山。曾经他以军费为由向楚王讨要赏赐，楚王不给，他居然杀害楚王然后上报朝廷楚王遇到僵尸袭击，朝廷自然知道长江以南的僵尸都几乎被消灭了，可是也不敢说什么。
现在回归正题。我刚刚走向淮扬督师府，就看到一队飞扬跋扈的骑兵，领头的是高杰手下的得力干将李成栋，李成栋跟我还算熟，他现在在任徐州总兵，提着本部三千兵马前来助阵。我上前去询问：“李将军，你这是要去哪里啊？”李成栋用长枪指了指身后一百多轻骑兵说：“对面鞑子已经三天没有进攻了，不知道满清那个多铎亲王在搞什么鬼，我准备带一些斥候去看看，要是能引出来更好，到时候用城墙上那些红夷大炮轰他们，嘿嘿。”说罢，李成栋全身披挂带领一百多飞骑冲出了辕门，马匹扬起的灰尘把我们许多人的官袍都弄脏了，一些文官不满地嘟囔着，看着一旁冷眼相待的军士又把话咽回肚子里去了。
“堂堂一个总兵，带着百十个人就以身犯险，简直有辱我大明的颜面。”南京兵部右侍郎兼湖广巡抚何腾蛟阴沉着脸评价道，“我们左候手下就不会有这等蠢材，马林，你说呢？”这位身为左良玉亲信的朝廷高官征询我的意见，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接上去：“是的大人，左候治兵自然是很好的，相信在今后的北伐中可以崭露头角。”一听我提到北伐，何腾蛟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左良玉明摆着想在武昌当他的地头蛇，为此不惜在养寇自重的同时放僵尸到襄阳城旁的农村里“养尸自重”，北伐是不可能的。换做别人肯定不敢跟顶头上司这么说话，可是我的本职身份是锦衣卫，并不担心我在兵部的仕途，更何况对于这些军阀相互推诿的做法我一直是嗤之以鼻的。
一路无话，我们几个兵部官员在何腾蛟的带领下坐到了文官与武官席位的分界处，真是巧妙的安排。史可法站在前面，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秒，又移开了。何腾蛟诧异地转过头来看着我，但谁也没说什么，我淡淡一笑了之。“诸君，多铎已经三天没有发起进攻了，但是有深入敌后的斥候汇报发现清军分成小股部队在宿迁和六安之间频繁运动。诸君怎么看呢？”
此话一出，全场人就炸开了锅。“宿迁和六安，那不是沦陷区啊？莫非是有自发组织的敌后游击队？还是爆发了农民起义？这可真是天助我也，我要率部立刻进攻！”山东总兵邱磊激动地站了起来。河南巡抚越其杰轻蔑地笑了笑：“丘将军就这胆识？就这？宿迁和六安之间的农村可是以前的工商业市镇，能有几个农民也早搬走了吧，你还指望那些下九流的商贩子发动起义？”邱磊刚刚要反驳，却被另一个声音吸引去了。何腾蛟看着地图若有所思：“宿迁和淮安以西的徐州和宿州，那可是僵尸泛滥的地方啊，此前幸亏清军在丘陵和湿地布置防守才没有蔓延过来，可是我记得上周清军在泰州与我们交战折损了五千精锐八旗兵马，会不会是清军为了补充前线兵源就撤回了防御僵尸的部队，以致于僵尸渗透进了清军纵深，他们为了分兵围剿才停止了进攻？”
所有人在何腾蛟发言时都保持沉默，他话音刚落全场就被喝彩声充斥，将军们嗷嗷请战，文官们弹冠相庆，连史可法都难得地露出了微笑。“不会让李成栋那小子捡便宜吧，我们也要去！”山东总兵邱磊和淮扬河上军务提督刘肇基喊道。“肃静，众将听令！”史可法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保持沉默。
“山东总兵邱磊听令，速带本部剩余全部两千步骑并徐州总兵李成栋部三千轻骑去前线与李成栋合兵一处，向滁州方向运动并借助丘陵地形向清军淮安纵深穿插！”
“末将得令！”
“漕运总督田仰听令，征集扬州泰州一带民船，要求总共可载五千军士，在上海徐家汇一带集结，准备向山东和江苏交界处发动两栖登陆作战，船征用完成后凭我的手令前往仪真调取靖南侯黄得功的部队。”
“末将得令！”
“淮扬河上军务提督刘肇基听令，驻扎在淮河各地的水军立即拔营，准备搭载五千正规军沿淮河和黄河水系北上对清军后方粮道进行袭击并利用漕运体系将粮草运回！”
“末将听令！”
在众人对唾手可得的胜利充满憧憬之时，我一直冷静地在思考。清军抽调前线部队灭尸？不太可能吧，只需要守住关键据点，在胜利后再腾出手来消灭僵尸不可以吗？就像袁崇焕将军在辽东做的那样，清军不可能学不到。我又看了一眼史可法。史督排兵布阵以全盘为着眼点，军队运动令人眼花缭乱，每一句指令都胸有成竹，这等军事才能和胆魄何人能及？他一定能成为内阁首辅吧，如果桂王是皇帝的话。
等等，桂王……
在一千神机营士兵护送下仍被僵尸咬死的桂王……
徐州和宿州一带的大量僵尸进入清军纵深……
清军停止前线攻击……
成千上万的僵尸也是一支军队！一支无法阻挡的军队——
“山东军务总督王永吉听令……”史可法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仍在排兵布阵。不能等了。
“史督，不能进攻！李成栋将军有危险！”我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全场鸦雀无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