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星光璀璨,银白的光簇拥着地上的火红的焰火,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人们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推杯换盏把酒言欢,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这样的场景师傅曾经给她描述过的,只不过师傅所说的排场没有此时的大,也没有此时的奢华。
雅沐猜,师傅所说的大概就是军营吧。
师傅每每提起时,脸上都是自豪、向往跟怀念的神情,只是念叨时有多兴奋,说完后便有多落寞。到底有怎样的隐情能让一个女子从盛开到衰败一直念念不忘?
雅沐想,师傅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呢,只是她从来不说与她听,一个人默默的忍受着。
突然就好想在这样的场景下吹奏一曲师傅的《牧羊曲》。
横笛在嘴边,彷佛眼前又看到那年师傅站在崖边吹着笛曲时的模样。不知不觉间,雅沐的曲音由舒缓到浓浓的思念,最后渐渐归于平静。
一曲罢,雅沐思绪回笼,不知何时周围聚集了不少人,有的还沉浸在曲音中,有的正在回味曲意,有的如子菲还勾起了雅兴想要来上两曲。
子菲幼时也曾得母亲细细教导过,不说样样精通,古琴跟陶笛是最拿手的,只是此次出来多有不便,便只随身携带了陶笛。此时听雅沐吹笛音吹得忘情,自己便也想跃跃欲试一番。赶忙让碧荷寻来陶笛,捡了两首轻快明亮的曲子来演奏。
就这样,两人你一首我两首的轮换着来。在场的人也被这氛围感染,静静的聆听曲中意;也有胆大的当场翩翩起舞。
雅沐会的曲音不多,《牧羊曲》是她练习最多也是最拿手的,别的曲目虽不至于磕磕绊绊,到底失了真性情,不过,在此时兴高采烈的氛围中也是挑不出毛病的。三两首曲目后,雅沐曲库见底,把笛子放在桌面上,一边吃东西一边静静的听着子菲吹陶笛。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缓缓的倾泻而出,子菲似乎还是意犹未尽,眼神示意雅沐继续。雅沐见状,无奈的耸耸肩膀。
子菲自是知道雅沐情况的,也不好再勉强,只是又不大甘心,今日可是大好的露脸机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算给那些背后说三道四的人以威慑,不想雅沐就此错过。于是一连报了几个曲名都见雅沐摇头,最后一寻思,干脆两人合奏一曲《牧羊曲》,此曲雅沐吹得最好,自己也闻听过几次,略略忆起个大概,又让雅沐哼唱一遍,心里默默记下音律,拿起陶笛吹奏一遍,错漏处雅沐一一纠正过来,如此反复的一盏茶过后,两人便当众合奏起《牧羊曲》来。
虽说前面雅沐已经吹奏过一次,只是此时再听却另有一番意味。笛音悠扬,陶笛底鸣;笛音高亢,陶笛呼咽,两种乐器混合在一起,时高时低、时疾时缓,如银铃悦耳、如莺声燕语、如空谷幽兰,像清风拂过心湖,像落花飘在水上,时而穿梭而过、互不理睬,时而相伴相随、形影不离,声音如泣如诉、不绝于耳,给这星光熠熠的夜晚添上最神秘的篇章。
虽是第一次合作,两人却配合出惊人的默契,主旋和旋层次分明,你吹主旋来我吹和旋,或者我吹主旋你吹和旋,谁也不抢谁的,反倒吹奏出一种‘此曲只应天上有’的韵味来,给人一种合该就是这样组合的搭配。
等一切都归于平静,雅沐拿起面前的白色小瓷壶来,本想就着整壶豪饮,反正子菲喝不了,也就懒得倒酒。这酒瓶尚未送到嘴边,似乎感觉到有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抬目四看,只见对面空桌上坐着不知何时来到此处的太子殿下君亦然,眼神里是满满的探究之意,神色间似痛苦似欣赏又似不识的复杂情绪在轮回交替着。
四目相对,雅沐先是震惊,再是淡然,然后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最后收回视线,捧着酒瓶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起来。她以前从未碰过酒,此刻竟不知自己酒量居然尚可,这也算是无意中解锁了自己的一项新技能,心里暗暗的有些高兴起来。
今日一改往日的谨小慎微,颇有些不管不顾起来。这两年在太子府里一直压抑着自己,取悦、讨好、按部就班的活着,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几乎就是那么一瞬间,突然就想打破陈规,亮出真性情,为自己活一回。
她再也不想压抑自己了。
子菲似乎看出了她的异样,默默的注视着一切,打从心眼里为她高兴。估摸着雅沐喝了有小半瓶后,轻轻推了推她的手,道:“雅沐,咱们到附近转转吧。我见今晚月色银白高洁,又有满天星辰相伴,在山林中、在月光下散步该有另一种风情吧。”
雅沐也随着子菲抬头仰望着星空,被她说得心动,再联想到师傅时常描述的塞外风光,躺在草丛上看雪、看星星、看月亮的情景,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也能体验一回,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兴奋。
两人围上披风,一阵忙碌后,便悄悄的溜出人群,走在宽宽的林荫小道上。
雅沐挽着子菲的手肘,给她描述着师傅曾经给她描述过的塞外美景,什么‘风吹草低现牛羊’、什么躺在草地上看星星看月亮,感觉天地很大距离也很近,彷佛‘伸手便可摘星辰’,林林总总的一大堆……
子菲头一次见雅沐如此高兴,也是头一次如此絮絮叨叨的长篇大论的说话,脸上那种向往、憧憬的神情,在酒精微醺的作用下展现无遗,或许这才是最真实的她,而不是太子府里死气沉沉的太子妃。
见她高兴,子菲也跟着高兴,于是便把她领到一个僻静的、没有树木林立的空旷处,不顾碧荷反对,解下雅沐的披风跟自己的叠在一起铺在草地上,两人并排躺在那里数星星,你一颗、我一颗的,只是星星那么多,那里数得过来。不一会儿便乱套了,两人笑闹起来,兴起时还互相打趣对方。
闹累的两人终于安静的躺靠在一起欣赏起漫天星辰、浩瀚宇宙来,并未留意到身后走来的两个身影。
原来碧荷见劝不住这两位任性的主子,又担心有个万一,着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团团转,没办法,只得咬咬牙跺跺脚转身跑回去搬救兵去了。
眼看着君临天把子菲抱走,雅沐眨巴了一下眼,再眨巴一下眼,头似乎有些晕眩,眼前的人影也开始有了重影,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身体也有些轻飘飘的不听使唤。原来酒的后劲如此大,大到连挣扎着爬起来的劲都变得虚空。
眼前景象不知是真是幻,她好像看到了君亦然的身影亦步亦趋的走过来,到她跟前停下,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见她没反应,剑眉星目的脸上已有不耐。嘴巴一张一合的,不知在说着什么?另一边师傅也像小时候那样拍抚着她的肩旁哄她入睡......
周围的人影越来越多,感觉也越加的不真实起来。
她心中第一次又了想逃的冲动......
君亦然见她呆愣愣的睁着眼睛巡视的看着周围,完全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不由得抬手捏捏眉心,深呼吸一口气,忆起彼时就不该由着君临天拽过来,方才也不该任由他离去,只是此时后悔已晚。
不得已,只好蹲下来想要扶起她,不料这人醉里不分好赖,挥手便把他的手拂开,嘴里还念叨着‘走开,不要靠近我’,接着便蒴缩成一团,像个惊弓之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