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区,和平降临的第三天。
“什么,不能让花木兰回到英灵祠,这算是什么?”
“冷静点,包大人,这也不是我们想要发生,花木兰的执念已经生出魔障,如果强逼她会被转化成怨灵的。”
“现在丰都北区,已经被怨灵所充斥,最近展昭那边传来消息,说这些怨灵大多是从英灵祠出来的,英灵祠的怨气也在一步一步增加,北区,狄大人,这还不明显,英灵祠是个巨大的封印结界,而英灵本身是封印的关键,现在花木兰脱离了英灵之位,导致结界开始出现松动,现在这些怨灵狂潮还只是小打小闹,一旦结界内的怨魔突破封印,祸害的不仅仅是丰都,人界和天界也可能会沦为战场,尽九州之铁,也不能铸此大错啊。你叫我能不着急吗。”包拯坐在椅子上,整张脸被气得黑里带红。
“不行,我要回南区,岂能因为一些儿女情长,而让丰都遭遇大难呢。我包拯今日要说服花将军,让意识到自身的错误。”
“包大人,现在不是着急的时候,感情执念由岂是自身能控制的,你这样横叉过去,恐怕会加快怨灵化,我已经派专人去处理这些事,希望能有作用吧。”狄仁杰敲着桌面轻声说道,苍老的面容上写满了疲倦。
“专人?谁?”
“秦忠,花将军曾经的同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种情债,旁人是不能过多介入,还是交给他们自己解决吧。”
狄仁杰喃喃自语地说道,他的目光望向远方源源不断涌来的怨灵狂潮。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全力阻止这些怪物攻入丰都。”
丰都城外,忘川河上流之处。
深黄色的忘川河正在咆哮地向前进,作为阴间的大河,是数不清的怨念和难以咽下的恶念皆会被沉入忘川河底,咆哮的河水会将这些诅咒带向未知的远方,从而避免它们祸害整个阴间地府,历史上有不少的恶灵试图从王闯河取出河底的怨念,以此来强化自身,然而湍急的流水以及忘川河自身的巨毒,使得成功的人数永远不超过单位数。
不过今天恐怕要打破两位数了,河水之上,一排排黑色的骨骼就像是无根的芦苇一般,在河面上飘荡,浓郁的怨气从河底盘旋在他们四周,这些沉积了千年的恶意正在赋予这些骨骼新的生机——皮肉、铠甲、刀剑、长弓,眨一眨眼睛的时间中,这些骨头便已经被全副武装起来,它们操控这自己这幅全新的躯壳,慢慢走向了岸边。
一千五百年前的突厥铁骑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复活,他们的长剑将要指向不远处的丰都,他们的铁骑渴望重回人间,不远处,他们的主人正在山坡上俯视着一切,他深邃的眼神掠过这支重生的骷髅军队,看向了丰都城的城墙,这个男人的嘴角流露一丝冷笑。
“上一次我没有顺利翻过城墙,失去了称霸中原的机会,这一次我不会再失败了,我要向世人证明,城墙是不能阻止马蹄的践踏,称霸阴阳两界,必定是我的铁骑。”
男人挥舞着拳头,大声说道,他的声音非常奇怪,听起来就像是有上千个人一起说话,但是这样奇怪的声音掩盖不了这个男人胸中的雄心壮志,在这个男人的脚下是一个庞大臃肿的影子,这是突厥历代大汗的魂魄,这些草原的霸主们失去了自主,但却重获了新生,他们将集结在这个男人身上完成生前所不能触及的霸业。
“大汗。”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阵粗犷的喊叫声从水流声传出,只见一位蛮服骑兵骑着骷髅马踏水而来。
“北区能攻下来了?”男人问。
“不行,大汗猜得没错,北区固若金汤,在下组织了几场攻城,皆被打了回去,那些杂兵可以说是死伤惨重,幸好没有派遣精锐。”
“真是的,真是一群缩在城墙里的乌龟,这些家伙不会以为缩在乌龟壳里就万事大吉了吧。”
男人的眼神中有鬼火正在跳跃,随着火焰的愈发旺盛,他嘴角的笑容愈发残酷。
“带上部落和随从,北区拿不下来,那我们就去别的区域,我听闻南区的防御弱得很,一个邪魔就废掉了他们的精锐军队,就从那里作为征服三界的突破口吧,而且……”
跟在男人身后的骑兵忽然撞上了男人的目光,在强大的威压之下,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着,这个有着上千年阅历的怨魔在男人的一个眼神中被瞬间压倒,在这短暂的时间内,这个可怜的随从体会到了令人窒息的黑暗,他能感受到那个眼神中的凶戾和残忍正在一点一点刻入他的灵魂深处。
“大人……”骑兵立刻跪在地上,只有采取这样的姿势,才能稍稍减缓这恐怖的威压。
“我能感受到,我能感受到,我能感受到那个家伙,就在南区。我想要彻底消灭掉那个家伙,将她的灵魂彻底磨灭,这样我的内心才会平静。我的手也能触碰到阴阳两界的宝座。杀了那个家伙,一定要杀了那个家伙。我这样说你应该懂吧。”
“我们皆为大汗的奴隶,自然听从大汗的命令。”骑兵趴在地面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们的精锐军队将攻击南区,来实现大汗的野望。”
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将自己的手掌对准远方,然后慢慢合拢,所有的怨灵在男人的脚下聚拢在一起,它们集体前往南方的城池,犹如突刺的长枪直指残破的南区。
“说得好,我可不希望你们会拖我的后退,我的旗帜要一点一点插向南方,直至人间的尽头。”
南区,往生草地,淡蓝色的草地上,晶莹剔透的动物残魂游走在蓝色的草地中,细小的残魄被轻轻碰落,就像风吹蒲公英一般,飘向了昏暗的天空。
“秦忠,你在看什么?”
花木兰回头看向秦忠,好奇地问道。
“不?没什么,是错觉,我总感觉有人在念叨着我们。”
“念叨我们?不会是苏容斋和凌千月这一对小情侣吧?可恶,他们一定又再八卦我们,这两个小王八蛋。”花木兰撑起腮帮子,表现出气鼓鼓的表情。
“讨厌被八卦就不要常常来见我啊。我们没出去一次,南区中的谣言版本就更新一次,这下我隔壁的大爷,现在每天见面都问我什么时候吃喜糖。”秦忠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他脸上尽是幸福的苦笑。
“你不喜欢和我在一起吗?阿忠。”花木兰不停地眨着眼睛,那双向来英气十足的眼神中尽是柔弱女子的楚楚可怜。
“我喜不喜欢你,这还需要多言吗?单身上千年就足够说明问题了,但是将军,我还是要说……”
“我知道的。”花木兰忽然搂住秦忠,眼中有着九分的温柔和一份的遗憾“一切一切都以国家为主,附着在我身上的怨气一散,你就要送我回英灵祠,这些我都理解。毕竟你不仅是个军人,你算是把命卖给了这个国家。”
“对不起,我不想让你到那个时候失望,与其欺骗你,不如早一些和你说实话。”
秦忠低着头,躲过了花木兰的视线,他的脸上多了一些苦涩和愧疚。
“你这个行为用那些小辈的话来说,就是个没有救的钢铁直男,连骗女人都不会骗。”花木兰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不过我喜欢,只要你陪着我,那怕只有短短几天,我就心满意足了。”
“将军……”
“别叫我将军了,你叫我一声木兰会死吗?你这个直男就算是为了完成任务,你也要用尽一切方法来欺骗,让我沉醉在你编织的美梦之中。”
花木兰张开双臂。
“好的,木……木……木将军……”
“这是什么鬼称呼?再来一次。”
“将军,我不行的。我们还是用刚才称呼吧。”
“不行,本小姐,我就不信了,还不能纠正你这种直男行为。再来。”
此时远处的苏容斋和凌千月正在躲在草丛之中,他们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着这一对新晋情侣毫无节制撒着狗粮。
“苏容斋,苏容斋,你说秦队长和花前辈在干嘛?”凌千月看着花木兰正在对着秦忠一顿拳打脚踢,面无表情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疑惑。“约会的好好地,他们为什么要打架呢?”
“组长,这你就不懂了,人间有道俗语——打是亲骂是爱,情到深处用脚踹。所以花前辈正在狠狠疼爱这秦老大。”苏容斋躺在草地上,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爱情真是奇妙,他们居然会为此打架,如果爱情这样继续下去,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凌千月喃喃自语地说道,听了苏容斋的“解释”,她脸上的疑惑之色反而越来越重了。
“会发生什么事啊。组长,我告诉你,现在还只是初级打架,等到了后面到了床上。组长,现在花将军的怨气有没有彻底根除?”
苏容斋立刻刹住了车,他假意咳嗽了一声,连忙转移话题。
凌千月用奇怪的眼神看了苏容斋一眼,不过她也没多想什么,顺着苏容斋的话说了下去。
“活动明显是有效的,经过几次约会,花前辈身上的怨气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但奇怪的是,始终有一丝怨气缠在前辈的身上,始终无法散去。”
“也就是说,前辈的内心依然有心结。”苏容斋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两个人之间的轻声气氛开始变得沉重。
南区的刑侦处和突袭队进行的“英灵净化”活动,可以说是进行的相当顺利,特别活动队长“秦忠”在这三天行动中,陪英灵花木兰做了情侣该做的事,在秦忠的劝导和陪伴之下,花木兰身上的怨气也消散了不少,眼看着花木兰将军的心结即将揭开,怨气全散的英灵足够成为他们丰都最强的战力,无论是面对现在的怨灵狂潮还是前往英灵祠封印邪魔,都能让丰都的现状好转不少。
可是就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就足够让丰都的结局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凌千月这么可能容许就这样失败呢。
“现在是十分危急的情况。不是给他们打情骂俏的时候了,苏容斋立刻通知秦队长,任务接近失败,让他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让花将军说出自己内心的心结。”
“了解,看我的千里传音。”
秦忠忽然停下了脚步,伴随着耳边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他逐渐收敛脸上那少有的笑容。
“喂。秦忠,你这么不躲了,继续躲啊。”
花木兰挥舞着拳头,轻轻捶打在秦忠的胸口上,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
“将军。”
“你还敢这样称呼我,找嗯?”
花木兰抬起头,便看见一脸纠结的神情,她顿时明白了什么,收回了自己的右手,嘴角微微弯起,露出了一抹难过的笑容。
“果然还是不行吧。我的怨气还是没有消除吧。”
“将军,你还有什么心事没有跟我说吗?慢慢说,不着急。”
“别这样,阿忠,你越是对我这么好,我就越是愧疚,自责我太过自私。”
“将军,你在说什么啊?”秦忠全身正在微微颤抖,他的内心隐隐之中有了新的答案。
花木兰笑了笑,她并没有直接回答秦忠的疑问,而是小步走在黄花之中,在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忧伤。
“阿忠,你不觉得这个地方十分眼熟吗?”
“什么?眼熟,这个难道是我第一次。”
“第一次告白,喂。阿忠你这个时候害羞个什么劲,当初的你可是相当爷们儿向我告白的。”花木兰转过身去,她一脸痴迷地看着蓝草上的黄花。“当时我们还只是游走在草原上的骑兵,你说自己下一次上战场可能会送命,所以要告诉我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那个时候我曾经对你说,我想要去看南方的赏花会,那个场景简直就是人间仙境,让人过目难忘,结果,你说自己没有本事,只能带我欣赏这片小花海,但是你还是希望我能陪在你的身边,那个时候的你非常怂,握着一朵黄花,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和平时的狗熊将军完全相反,真的非常好笑。”
秦忠沉默不语,他抖了抖鼻子,在花木兰的轻言轻语中,他闻到到了淡淡的花香。
“没有赏花会,没有玉镯,没有媒妁之言,就只有傻大个的直男发言和脚边无人理睬的野花,一切都是那么简陋,但即使这样,那段回忆依旧是我永远忘不了的回忆。”
花木兰捂着自己的胸口,她静静看着秦忠,嘴角的笑容始终未发生改变。
“因为你陪在我的身边,所以我才感觉自己还能算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自知杀人的杀人傀儡。”
花木兰慢慢靠近着秦忠,她的眼神愈发平和温柔,然而她身体上的黑气却愈发浓烈。
“一切都是因为你啊,都是因为你,所以你明白了吗?阿忠,我的怨气是无法消除,它深深埋在我的心中。”
“所以你的心结是?”
秦忠声音嘶哑地问道,此刻他的内心保留着最后一点侥幸,然而花木兰接下来所说的话,彻底放空了秦忠的脑袋。
“我的心结是我希望能和阿忠,你永远过着平静的生活,可是为什么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那么快呢、真是奇怪啊?”
花木兰说完这句话,她看向秦忠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期待。
“对不起,阿忠,我真的不想给你添麻烦,但是我无法控制自身的欲望,但经过这几天都经历,我真的已经无法压抑自己的本心,我希望能和你在一起所以跟我一起去轮回台吧,我们投胎转世,再续前缘。”
“将军,你冷静点,现在丰都城面临着大劫难,你现在不能胡思乱想啊!”
听了秦忠这句话,花木兰慢慢停下了脚步,她一直低下去的脑袋,此刻抬了起来,秦忠看见了花木兰的眼瞳,一层灰色的雾气笼罩在她的眼瞳之中。
因为过强的执念诞生出的怨气开始逐步侵蚀她的灵魂,秦忠怎么也不会想到花木兰的执念如此之强,这些陪伴的日子,非但没有帮她还愿,反而加深了她的影响。
“阿忠,对不起我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自私?为什么?”
花木兰看到了秦忠眼中的担忧,她慢慢坐在地上,喃喃自语地说道,代表着欲望的灰色和代表着理智的白色正在相互缠斗。
秦忠看得出来,花木兰依旧在迷茫,到底是该顺从自己的内心还是要以天下为重,她现在依旧无法做出选择,混乱的情绪正在滋生新的怨气,英灵花木兰的前方道路多了许多不确定性。
然而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给她继续犹豫徘徊了。
“轰。”
马蹄践踏的声音如同雷霆轰鸣般从远处传来,秦忠、苏容斋、凌千月同时望向南区的结界,所有人不希望发生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我该离开了,将军。”
“我跟你一起去。额。”
花木兰起身想要跟秦忠一起走,但一起身,花木兰感觉到了一阵眩晕感,细小的怨气从她身体渗透而出,伴随着天边的马蹄声,花木兰身上的怨气侵蚀也越来越严重,虽然这种侵蚀只能带来蚊子叮咬般的伤害,但这种侵蚀是不可逆转。
“这种小伤,不打紧,我可以的。”
明知这种怨气侵蚀是不能轻视,但花木兰看着前方那个壮硕的身影,慢慢站起了身。
不想再次离开他,不要再一个人,要和他并肩作战。
已经失去过一次,自己不要再失去一次,那怕自己死在战场上也在所不惜。
“将军。”
秦忠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看着花木兰,难言的情绪在他的眼神中流转。
“阿忠,我马上就唉。”
花木兰还没反应过来,她的双肩便被紧紧摁住,一双尽是怒火的大眼睛与她对视。
“花木兰,你别太过分了,不行就不行,你逞什么强。你受伤了,伤得是谁的心。”
秦忠大声叫道,心疼和愤怒、懊恼在他的脸上来回切换。
“可是我……”
花木兰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强势的秦忠,她试图小声解释,但看见对方怒气冲冲的眼神,便又将话憋了回去。
“可是什么,可是。忘了当年游骑兵的规矩了,伤兵病兵不上场。你作为游骑兵的一员,你想要带头违反吗。”
“阿忠,你不懂,我能感觉到那个家伙的存在自己犯下的过错必须要自己偿还,你不行的,你不是他的对手。”
花木兰用力摇着脑袋,半睁半闭的眼神中流露出一抹痛苦的神色,她已经感知到了那个怪物的存在,也瞬间明白了自己的意义。“那个时候的我还是太冲动,没有仔细思考英灵祠存在的意义,任由心魔成长,结果铸此大错,我一定要结束这一切,那怕代价是我的生命。唉唉唉唉。阿忠,你在干什么放开我。”
秦忠将花木兰抱了起来,他无视着自己怀中的少女挣扎,一步一步走向了不远处的内城城门。
“我都说了你别逞强了,你现在的身体还能干什么?要是平时的你,早就一脚将我踹开了,现在呢?软绵绵的拳头比羊驼的口水还无力,被怨气缠身的你上前就是去找死。”
“我我弥补错误,为我的无知和冲动。”
在怨气侵蚀下,花木兰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她的身体瘦弱地就像是一张白纸。
“靠,你这不是逼我吗。”秦忠重重叹了一口气,他用力抱紧了还在挣扎的少女,两具身躯靠得十分近,近得都能听见彼此的心跳,花木兰停止了挣扎,她泪眼朦胧看着秦忠,似有千言万语却这么也说不出口。
“我告诉你花木兰,你现在是我的女朋友,是我的女人,你犯下的罪过自然有我的一部分,你就等着看吧。看老子拯救这个世界。”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知道对面敌人是谁吗?历代突厥大汗的集合体。你会死的。你会魂飞魄散的。”
“怨灵的集合体吗?那还真是可怕。不过这也没办法。谁叫我是你的男朋友呢。”秦忠安慰般摸着花木兰的脸颊,脸上露出了爽朗的笑容。“虽然现在是男女平等的时代,但是我始终认为有一些事情必须要男人去搞定。”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秦忠,你不就是为了工作敷衍我的吗。我们之间的感情不早就在这千年的等待中,磨灭的一干二净了吗!你现在还装什么男朋友。”
花木兰觉得秦忠又疯了一次,当年的他做了一次疯狂的选择,现在的秦忠又选了类似的决定,看来这家伙一千多年以来就没有变过,还是一如既往的愚蠢,一如既往的自大,一如既往的可靠。
一阵毫无征兆的困意忽然袭来,花木兰的眼皮渐渐闭上,她看见秦忠的嘴唇正在一张一合,那略带歉意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带给了花木兰最后一点消息。
“对不起,将军,你还是稍微睡一会吧。梦里什么都有,睡醒了,一切就好了。”
又是这样,秦忠你这个混蛋,果然一点变化都没有,还是用这么老套的办法。
在即将陷入沉睡时候,花木兰紧紧地握住了秦忠的手,就像是溺水之人握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经过一个星期对峙和抗击,丰都保卫战的天平开始偏向了怨灵一方,真是讽刺。这些无法超生的怪物,生前没有好运,犯下重重大错,堕落为鬼不鬼人不人的怪物,死后却突然有了决定丰都道路的运气结界损坏、李元芳重伤、鬼兵严重缺员,种种迹象已经表明了丰都城即将要换一个全新的主人以及全新的子民。
但是战争还没有结束,这个时候就谈胜利未免还太早一点,丰都城内全体鬼警和残余鬼兵开始集结在南区结界的边缘之处,准备进行最后的反击,鹿死谁手,这还是个未知的结果。
“好了,凌组长,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
夕阳之下的,挥舞着大手的苏容斋,仅仅只看他那个背影会觉得他十分潇洒,甚至有一点文艺片男主角的气质,但如果看见他那张搞笑的表情,你的脑海便会想起在骑着匹快乐的野驴在夕阳下狂奔的骑士。
“不要想我,组长,当然如果你十分想我的话,我可以给你留一张照片,随你干什么事情都行哦。”
苏容斋一边说着一边努力睁着亮晶晶的眼睛,他的脸上写着“快答应”三个大字,将浑身上下的搞笑气质一展无疑。
“可以啊。我觉得你的照片很适合当门神,贴在门上,怨灵一定不敢过来靠近,因为看到你的脸,它们也许会被活生生的笑死。”
凌千月皱着眉头回答道,虽然有着心事,但是应对苏容斋的骚话,她现在越来越游刃有余了,甚至不需要动脑子,靠着本能就可以回答了。
“好过分啊。不过组长你能这样开玩笑,说明你的状态还不错吧。这样的话我也就放心了不少。”
苏容斋收回了自己搞怪的表情,他对着凌千月竖了个大拇指,以此来表示对凌千月状态的满意和认可。
“你在担心我?”凌千月的眼睛微微眯起,冷若冰霜的美颜之上似乎又多了几分刺骨的严寒,不知道的路人纷纷摆出防御的姿势,生怕她突然暴起,把秦忠暴打一顿,然而秦忠见怪不怪,继续……
“这是当然啊。因为组长,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啊。想当初提拔我进入刑侦处可是凌组长你啊。如果没有你,估计我也就当一个无名的怨灵,然后被我的同事消灭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凌组长你算得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救命恩人的事,我又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呢。”苏容斋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表情异常严肃,一字一句尽是对凌千月的感激。
“不敢当,我当时也是随性而为。”即使凌千月的情绪变化犹如暗潮流动,她都习惯这冷着一张脸用淡淡地语气回应,这一次凌千月自然也是不例外的,她的内心明明懊恼无比,面容表现出来的依然是那万年不变的冷漠脸。
“哈哈。说得也是,不过组长滴水之恩,必涌泉相报,你这个大恩情,我苏某此早有一天会彻底还清的,好了,再见了,组长。”早已经习惯冷漠脸的苏容斋在表达自身的情绪之后,转过身子便打算离开。
一步 两步 三步
凌千月看着苏容斋的身影越来越远,那冷漠冰山脸虽然未变,但她的内心却早已火上浇油,心急如焚。
他要走了,现在的自己真的不说吗?再不说的话就没机会了。这一次战争胜负未了,但丰都战败可能性是十分大,自己真是哪怕是死也说不出来最简单的道歉吗?自己真是没用啊。
凌千月的右手一直在自己的口袋中,里面装着她改了三回的道歉信以及精心挑选的道歉礼物,如果就这样给出的话,无论形式上还是情意上都是无可挑剔的,但是信件上都快被她手心上的汗所浸湿,凌千月也没有将自己的心意递交过去,之前一个星期也是这样,明明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就万事大吉,自己也不用睡不着觉,整宿整宿的想着这件事,然后半夜起来不断改道歉信,这种这么想这么奇怪的事情,但是自己这种别扭的性格就是无法说出道歉这件事。
现在一路到达最后了,自己一定要把自己的歉意表达出去,让自己不再有更大的遗憾。
“站住。苏容斋。我有事和你说。”凌千月鼓足勇气对着苏容斋的背影大声喊道虽然话一说出口,就忽然变了味道,当事人苏容斋更是被喊懵了,心想自己最近得罪了凌组长吗?好像没有啊。但是为什么她气势汹汹冲上来一副要揍我的样子啊?
“苏容斋。”
凌千月再次喊了一声,不过这一次苏容斋并没有停下脚步,庞大的人流不停推搡着他,使他离凌千月越来越远。
“组长,你在说什么呀。”
苏容斋在这庞大的人流中挣扎着,他转着脑袋在四周看来看去,试图在茫茫人海中看到面容冷漠的冰山姑娘。
“怎么会?”
凌千月慢慢松开了右手,湿透的纸张和礼物重新掉回了口袋。这下即使是面无表情的冰山脸也无法掩饰她的失望和懊悔,她最终还是差了一步,没有将道歉信和礼物送出,救命之恩,最终还是无法说出。
“组长,有什么事,下次再说,我们再见面的时候,有的是时间是慢慢说哎呦喂。谁走路不长眼睛,看着点走,别踩我的脸!”
那个贱贱的声音在沉闷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明明平常感觉非常刺耳的“杂音”,凌千月在这个时候依然能感觉到其中的乐观即使到了这个时候,苏容斋用自己的方法安慰这心有不安的凌千月。
下次再说吗?苏容斋,你这个十足的笨蛋,可别就这么轻易的死了,还没接受道歉就死了的话,我会内疚一辈子。你一定要顺利活下去啊。
凌千月这样一边想着,一边轻轻挥着手,告别那渐渐远去的逗比。
此时怨灵狂潮第一次触碰到了南区结界,南区保卫战正式打响。
南区,城墙结界。
忘川河上游有一片亡灵古树,这些吸取这冤魂怨气生长的苍天古树,壮硕的树木在可以数不清的怨气滋润之下,生长极度繁盛,这里没有白天,长着鬼脸的树冠遮住了血色天空,在这片树林之中,只能见得最多是那令人压抑的昏暗和闪着绿光的诡异眼睛。这里可以说是阴间的一大奇景,可以说是魂灵探险家常去的乐园。
只可惜现在的亡灵古树已经变成了一片死地,突厥怨灵占据了这块,他们打算把此地作为进攻南区的跳台,当然也有少数的丰都突击队也混入古树之中,他们不断伏击着在此修整的突厥亡灵,试图拖延着这些怪物发起总攻的时间,然而大量的怨灵亡灵在此处越聚越多,南区突击队的活动范围开始逐步收到限制,猎人和猎物在压倒性的数量,悄然发生转变,大势似乎已经无法阻挡,丰都突击队的努力也逐步沦为可笑的的螳臂当车,这些可怜的反抗者被称作牺牲者,无论南区是成功防御还是被无情攻陷,他们似乎已经注定了死亡。
秦忠和苏容斋就是这群牺牲者中的一员。
自从一个星期前,这些怨灵正在不断累积数量,试图以雷霆之势攻破南区结界时候,秦忠再次高举起来丰都突击队的阴阳鬼面旗,将残存的精锐化整为零,不断骚扰这些怨灵的后方,虽然他们的攻击被突厥亡灵视作无物。
“现在的情况越来越严峻了,队长。我们派出去的钉子已经有三天没有联系我们了,想必已经被对方发现拔出了。”
“队长,我们前去支援轮回之道的队伍也被消灭了,我们已经无法联系上天庭的援军,他们传来最后一个消息是让我们原地防御,等他们清除了入口的怨气就会来支援我们。”
“狗屁,那种级别的怨气如果不干死大量的冤魂,没有一年半年是清除不了的。等到那个时候,我们早就凉透了。”
“没有援军,我们的地盘正在被挤压,我们的结局会怎么样啊?”
坏消息在这个短暂休整的时间传遍了整个小队,面对着这样令人绝望的情况,即使这些丰都最为精锐的战士也不免无助和迷茫,突击队员们的视线都集中在秦忠身上,这个向来沉默寡言、作战英勇的队长在丰都突击队中有着极高的威望,所有人都相信他能做出最英名的决定,将危如累卵的南区突击队带到一条正确的道路。
一直没有说话的秦忠站了起来,他用那满是血丝的眼神扫过了每一张惶恐不安的面孔,接着便用那个嘶哑到极点的声音说道。
“兄弟们,我知道在场的每一个人有着自己的疑虑,担心着我们所做的一切,是不是徒劳无用,我们的牺牲是不是毫无价值的。现在我告诉各位兄弟”秦忠顿了顿,他在手下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点微弱的希望,这是一些不甘心屈服的魂灵,他们太需要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了,那怕只是一个这个消息是个假的。
“我们的牺牲并没有白费,在我们源源不断的袭击之下,敌方终于暴露出了自己的弱点,他们的兵力开始分散,导致了他们的防线出现了重大的漏洞,根据现在的消息,他们已经没有耐心,打算强攻南区城墙,这样导致后果是忘川河一带的防线极度薄弱,用来防守的冤魂已经缩减到了八百个,若是我们占领了忘川河上游,破坏忘川河的结界,带着剧毒的水流就会将他们吞没,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反败为胜,兄弟们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我们可千万不能放弃啊。”
秦忠说完,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一张破旧的地图,这上面详细标明了亡灵防线的破绽,写明了突击队们最后的希望,每一个看过这张地图的成员都重新振作了精神,大家都长舒了一口气,有些比较乐观的人甚至开始说着自己平安回去要干什么?没有人怀疑这条信息的真实性,也没有人去想如果这个机会成功实行,汹涌的忘川之水不仅仅会吞没怨灵,现在突击鬼兵也会消失在无尽的河水之中,两百人的突击鬼兵能活下来,估计连两位数都达不到。
在这乐观的人群中,平时最爱开玩笑的苏容斋并没有笑出声,他沉默地看着秦忠,眼神中带着质疑和疑问,秦忠也在看着他,他的眼神中有着无奈和妥协。
丰都突击队的篝火正在燃烧,明亮的火焰照不亮这令人窒息的黑暗,深林中的黑夜中十分漫长,天边的曙光还没有出现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