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输了棋,悻悻地把手上那一颗还未放下的棋子收了回来,放回了瓷碗中,“公主下的一手好棋,臣自愧不如。”
冷不丁的传来一个冷冽的声音,但带着一丝玩笑意味,“平日里朕和傅恒下棋都是实力相当,谁让傅恒自愧不如啊?”
和婉是背对着门口坐的,回过头看见了身穿明黄色的人,“回皇上,刚才富察侍卫下棋并不专注,这才让臣女有机可乘。”
弘历看向还未来得及收拾的棋局,一直不着痕迹地转动着手上的扳指,“不错,棋艺确实精湛,傅恒,你输得不亏啊,开局就落了下风了。”
皇后起身把右边的软榻让给了皇上,自己坐到了左边,“皇上,这就是和婉。”
弘历把目光重新投向和婉,眼睛清澈干净,被细细密密的睫毛遮挡了一些,显得格外摄人心魄,嘴唇是很正式的日落红,穿得却格外素净淡雅,和婉规矩很好的一直跪在地上,也没有抬头,饶是平日里被称为美人的富察皇后在弘历眼里也黯然失色,本来因为江南水患忧心不已的弘历心情瞬间好了起来。
“你就是刚入宫的和婉?”
和婉还是跪在地上没动,“正是臣女。”
因为和婉跪的时间有点久了,声音有些颤抖,弘历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让她起来。弘历离开软榻上前一步扶起了和婉,声音柔和了起来,“你阿玛弘昼整日游手好闲给朕闯祸也就罢了,教出你这样的好女儿也算他上辈子积德,和婉,既然入了宫,就把紫禁城当成家里,有什么事受了委屈告诉朕,朕替你撑腰。”
和婉听了这话笑了起来,“那皇上岂不是要惯坏和婉了?”然后不着痕迹地把手从弘历手中轻轻地抽了出来,“皇上,其实阿玛他心中也是想为您多分担一些的,只是力不从心。”
皇后让景丹把一碗刚煮好的姜茶端了上来,起身放到了到了弘历面前,“外面刚下过雨湿气重,皇上喝碗姜茶暖暖。”
弘历接过碗喝姜茶的空当,安沁把茉莉花和布料香料找了出来,那布料是藕荷色的,看起来不过于华美,“娘娘,都找出来了。”
皇后点点头安沁就把手上的东西都递给了和婉身后的松溪。
弘历喝完了姜茶,“皇后找那些东西做什么?”
皇后本来还边吃糕点边听他们说话,这时把咬了一半的桂花糕放进碟子里,“皇上,刚才和婉说臣妾种的那些茉莉花白白地长在外面可惜了,所以要制成茉莉果茶,还要晒干给臣妾缝制香囊呢。”
弘历挑了挑眉,“和婉还会做这些东西?朕一直听闻弘昼很疼你,怎的还会做这些活计?”
和婉正准备解释,一直没有出声的傅恒开了口:“皇上,方才下雨时,公主在臣临时休息的疣房躲雨,臣就把皇上赏的龙井茶泡给公主喝,公主说臣泡茶过于急躁了,想必是因此才想起要泡茶。”
弘历招了招手叫来了李玉,李玉憨憨的,特别有福相,弘历靠近李玉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李玉点头,“嗻”了一声就走了出去,一小会儿又走了进来,“皇上,安排妥了。”
弘历这时喝完了那一小碗姜茶,顺手拿起桌上的一颗蜜饯放进嘴里,“皇后,你生了和敬这些年一到下雨天骨头就酸疼,朕都记得,给你带了上好的燕窝,多补补,既然和婉也入宫了,朕让李玉吩咐了内务府,一会儿再多送一些来,朕还有折子要批,先走了。”
弘历就要走出内殿的时候停了一停,“和婉,多准备些茉莉果茶,朕明日来尝一下你的手艺。”傅恒跟在弘历后面退了出去。
刚下过雨的紫禁城像被完全冲洗了一遍,朱红色的宫墙都显得分外鲜明起来,有三两个太监在打扫宫道上若隐若现的积水,当值的两队侍卫走在宫道两边,一切都井井有条。
傅恒和李玉走在弘历的左右两侧,弘历侧头问傅恒,“今日你见了和婉,觉得怎么样?”
傅恒低了低头,“皇上,和婉公主贵为公主,臣不敢妄加议论。”
弘历的脚步停了下来,拍了下傅恒的肩膀,“无妨,朕让你说,你见过的世家小姐不少,朕想听听你怎么看和婉。”
“臣……臣今日第一次见和婉公主,尚不了解,只是和婉公主心地善良、才学了得臣还是能看出来的。”
和婉从皇后的主殿出来就走进了长春宫隔开的一个小院,就是皇后让人整理出来的安乐居。院子里有回廊,绕了小院一圈,围着回廊种了许多杏树,这个时候杏花早就开过了,只剩下了还没来得及摘的青杏,院子中间有一棵大约已经上了百年的老梧桐树,树干很粗壮。寝殿前面廊下摆了两张贵妃椅,中间有一张楠木桌子,大约是夏天傍晚乘凉用的。寝殿里面布置得也很精巧别致,和婉今天有点累了,一屁股瘫到了软榻上,抓起旁边桌上的茶杯就喝。
和婉听见松溪在外面音量时高时低的说话,估计是在吩咐那些刚分来的粗使太监宫女,声音刚停下来和婉就看见松溪进来,“公主,都打点过了,您放心,他们都是干粗活的,您近身的东西只有奴婢能碰。”
和婉摩挲着茶杯光滑的表面,茶杯白玉的质地在日光下近乎透明,“皇后姐姐心善这我知道,可后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这几天辛苦一下,盯紧了他们几个,你要是实在忙不过来就吹骨哨,让玉染堂潜伏在宫里的人帮你,免得有心思不正的人玩弄权术。”
松溪看着自家公主紧绷的神情,突然察觉到了后宫里无声的危险,公主从小失了额娘,和亲王又不大关心他这些子女,从小坚强惯了,是个要强的性子,被欺负了一定会欺负回去,这个年龄的少女应该无忧无虑地在家里看看书下下棋,可和婉承受了别人不能承受的委屈和责任,松溪有些心疼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