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王朝位于东陆最北方,国都立于雪城,常年冰雪素裹,解冻期也不过一月时间,由此也被东陆称作“雪中皇城”。
墨无痕手握酒杯,杯中是刚热的烈焰红,雪城最烈的酒,冒着热气,入眼是一片雪白。
这里是雪碧山上的天雪塔,是雪城境内最高的山,前人在此处特意修了一座铁塔,九层,名天雪塔。从这里的第九层看恰好可以看到茫茫雪海中的雪城。自墨王朝定国以来,这里便一直受到墨无痕的青睐,时常会来此处饮酒。
墨无痕贵为墨王,却并没有帝王之样,发不束冠,随意的披在了身后,续有胡须,却不夸张,一双眼睛却是无精打采,像只疲惫的狮子,身着宽松的黑袍,袍上用金线纹有墨氏特有的赤桀白虎花纹。
此时处于深秋,白雪覆盖了整个雪城,今日却是难得的停了雪,在雪城人看来,实是一个好天气。
墨无痕位于天雪塔的第九层,护卫都留在塔下,其实以他大宗师的修为,护卫大可不必,始域天能杀他的寥寥无几,若真是那几位出手,怕是这几个护卫也不够用。带护卫的原因也只是为了震慑宵小,若是孤身一人,也避免不了某些不长眼的小人骚扰,虽说无伤大雅,却也难免失了兴致。
小小抿了一口,便觉一股热气在嘴中慢慢散至全身,烈酒需一口痛饮,那样便只图一个痛快,便是生发一股豪气,可墨无痕却喜欢浅浅慢饮,酒味在嘴中发酵,慢慢扩散至全身,那种感觉让墨无痕感到少许心安,这样才感觉到自己还活着。墨无痕叹气,凭栏吊古,黑发随风而舞,颇有几分古时文人风范。
古有文人于此抒情。那时大秦正盛,被时人称为文圣的范德便曾经来到过这座“冰雪之城”,当时墨王朝还只是一个诸侯国,国都也不在雪城。却还是这方天雪塔,范德凭栏看雪,有感而发,取出怀中佩剑,当即一曲剑舞,并由此写下《雪剑》,留下一段历史佳话。
墨无痕却是比不了文圣,既没有借景赋词的才气,也没了那句“谁人与我争雄”的霸气。他只想在此喝酒。
“王上可要保重身体。”酥王妃从八楼上来,见得墨无痕穿的如此单薄,连忙拿了一件狐裘大衣披在了他的肩上,道,“近日马上入冬,天气越发严寒,王上这点衣服可是不够。”
“王妃放心,我知道。”墨无痕笑笑,将酒杯放在栏杆上,拉着酥王妃的手一同看雪。
“却不知这雪有什么好看的,王上每次都来这。”酥王妃似是有些不悦。
“呵呵,我这大宗师的身子可没那么简单就垮掉,倒是有些辛苦了你。”墨无痕道,“还得麻烦你帮我温酒,却是对不住了!”
“王上说得哪的话。”酥王妃嫣然一笑。
墨无痕叹道,“淑贤那孩子顽皮了些,却是我有疏管教了!”
“她现在可是厉害着呢,昨儿还打了兵部侍郎的儿子!”酥王妃道。
“巾帼不让须眉却也不是坏事,如今已是武师二品了,想我十七岁时也还没有这般修为呢!”墨无痕很是无奈。
酥王妃口中的淑贤是她和墨无痕的唯一一个女儿——墨淑贤,酥王妃地位尊崇,墨淑贤从出生起便是地位最高的公主,奈何却没有继承酥王妃的半分温柔,自小便是喜爱武学,据说雪城各位世子公子什么的就没有不被她打过,还博得个“次铁娘子”称号,之所以不称“铁娘子”,是因为那称号已经被那位柱国夫人夺去。墨无痕对这个女儿也是颇为头疼。
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墨无痕皱了皱眉,示意酥王妃退下。
酥王妃知道有些事她不好参与,便迈着细步款款下楼。
待酥王妃下了楼层,墨无痕又拿起了酒杯,另一只手摸了摸腰上佩剑,在这个乱世,腰上无剑,总归是有些难受,慢慢道,“如何?”
暗卫现身,跪道,“我们派出去的八名死士都死了,宋玉没有传闻中那么不堪。”
“当得起宋家公子的名声。”墨无痕慢慢道,“可惜了!”
墨无痕走到暗卫前面,眼神冷漠,空气仿佛在这一刻也停止了流动。
暗卫眼睛中的瞳孔不为人知的缩了缩,墨无痕再没让他说出一句话,只见颈部一道细小的伤口逐渐开裂,冷空气渐渐压缩,将裂口拉大,慢慢喷射出鲜血。
他没有看到墨王出手,墨王只是在那里喝酒,他到死也不知道墨王为什么会杀他,睁开的眼睛是他在世间最后一刻情感的表达。
暗卫倒地,鲜血慢慢冷却,直至凝结成寒冰。墨无痕走进,将凝成寒冰的鲜血踏碎,用剑鞘掀开暗卫黑色的上衣,胸口处是黑色的嗜血狼头,那是天元宋家宋卫的标志!
“下雪了!”墨无痕悠悠叹道,眼神瞬间变得凌厉。
天元帝国第八十一军营地,夜。
萧玄独自一人坐在火堆旁,擦拭银枪,蓝色双瞳在火光下格外耀眼。
“七尺银龙枪,枪长七尺,枪身雪白,一点寒芒,可开山,裂地,如蛟龙入海,皓月当空,天下名器谱排名第十七。传闻大秦末年北陆蛮族入侵,当时的大秦战神萧凤鸣便是凭借这一柄寒枪灭杀蛮族大将数人,使得北陆数百年不敢踏足东陆,七尺银龙也由此扬名,被人们称作上神之枪。后来却随着战神退隐而不知所踪,却不曾想落到了大人手中。”孙仲景坐在了萧玄旁边,手中提着两瓶酒,递给萧玄一瓶,“上好的彼岸花,最后两瓶了。”
萧玄也不客气,接了过来便向嘴中灌了一口,彼岸花特有的味道在嘴中蔓延。
“暴殄天物!”孙仲景叹气,小口独酌。
“萧凤鸣是我爷爷。”萧玄面色有些红润,却是彼岸花的酒劲上来,悠悠道,“以前流落的时候,经常会去街头买劣质酒水,往往喝个烂醉,回家被父亲打个半死,入了帝都,品过了好酒,再看见以前的劣质酒水却是看不上眼了,呵呵!”
孙仲景很是惊讶,摘下面具的萧玄略显稚嫩,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也有着这样一个过去,便也往口中灌入一口酒,道,“痛快!”
“呜——”
军营中此时慢慢响起一阵号角声,声音绵长雄浑,是军中作战时特有的大号。
萧玄有些疑惑,提枪。
孙仲景却没有起身,火堆的火焰倒映在他眼睛中,他淡淡的道,“那是送身号。”
“战死的弟兄们都会在这天回魂,送身号就是给他们指引道路,传闻中死神会用号角指引亡灵,送身号是死神的号角。”孙仲景又灌了一口酒,耳朵变得通红,语言沉重,“前一阵的战争,我们又损失了不少弟兄。”
“还记得以前有个兄弟。”孙仲景灌了一口酒,“时常会与我喝酒,记得上次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他说等他回来一起喝酒,却再没等到他与我再次喝酒,我亲自把他埋在了战场上。”
萧玄楞了楞,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往嘴中灌酒,道声,“痛快!”
酒是俗物,一口入肚,便没了这世俗烦恼。
孙仲景舔了舔嘴唇,将瓶中最后一滴彼岸花倒入口中,叹息,“唉,最后一瓶了!”
沉默一阵,只有火声噼啪,却是萧玄打破了尴尬,他把剩余的彼岸花递给孙仲景,孙仲景接过,不自觉的又向口中灌了一口。他或许没意识到自己今晚多喝了点。
“我很羡慕。”萧玄道,“至少你们死去还有人记得。”
“宋卫是个冷酷的组织。死去的人不值得铭记,活着的人在死去。或许即使某天我死了,估计计也不会有人记得。”萧玄顿了顿,“公子应该会记得,他应该会把敌人的头颅带到我的坟前,他是个很重情义的人。”
“这是你们当时喝的酒吗?”萧玄转而问道。
“不是,这是后来我从帝都带来的。”孙仲景笑笑,“以前的酒我埋在了他的坟前。”
孙仲景仰头,想要将瓶中最后一口酒倒尽,却发现酒瓶早就不在手中,旁边的萧玄将放下的枪又提了起来。
来者一袭黑衣,剑上配有红玉。
“公子。”萧玄起身,行礼。
宋玉把剩余的酒倒入口中,赞道,“这酒还是那么烈啊!”看着略显醉意的孙仲景,“只是不知这人是否如以前一般浓烈。”
第二日清晨。
宋玉一行人参加了林琅设置的送别宴,带上些许干粮,便匆匆上了路。
人影慢慢消失在远方的拐角。林琅松了口气,“这小祖宗,终于是走了!”
“真的不需要派送护卫吗?”一旁孙仲景手中拎着两瓶酒,新的两瓶彼岸花,比昨晚两瓶分量还多,宋玉昨晚上送的。
“他们可是宋卫,若是宋卫都无法保证安全,我们何必又去多添伤亡呢。”林琅两眼斜瞟那两瓶酒,“老孙,你真打算独享吗?”
孙仲景连忙把两瓶酒藏到身后,笑道,“别打这两瓶酒的主意,告诉你,没这门!”
“说正事,你觉得怎么样?”林琅问道。
“很不错!”
“是公子还是昨夜同你喝酒的那个侍卫?”
“都不错!”
“你这老东西!”林琅看着车队消失的方向,“看来是真不错啊!”
“不过,从青云山下来的可不止公子一个。”孙仲景递给林琅一份密报。
看完后,林琅皱起了眉。
“脚踏玄雷,破碎虚空?这是什么修为?”
孙仲景叹气,“未知,但三大柱国肯定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