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后,白金帝国。
伦敦的清晨,宁静而湿润。
清脆的铃声响起,邮差的自行车从坡上冲下,驶过一片水渍。
蓝色的自行车在红色信箱前停下,邮差用腿夹住车身,将一大摞东西塞进了信箱口。
铃声再次响起,逐渐远去。路边的红色信箱上清晰地镌刻着一行字:“古楠街27号斯科(SCORE)”。
……
洛纸,准确来说,现在叫洛兹(Lords),在新一天的早晨七点醒来。
他抬头望着天花板,两眼茫然。
洛纸七年前沿着那条公路,寻找到了人类城市。
他在两个月内跨越了小半个白金帝国,从偏僻的康特郡来到了首都伦敦……的一家福利院。
福利院院长将他收留。
洛纸希望能得到某个家庭的收养,进一步融入这个世界。
他在外形和谈吐方面包装了一下自己,得到了福利院收养所负责人的重视与来访者的喜爱。
一个星期不到,“可怜”又伶俐的“孤儿”“洛兹”便成功被家住古楠街的斯科家庭收养,并因此有了属于自己的公民证书。
当被问起姓名时,洛纸选择了与“洛纸”谐音的单词“Lords”,即洛兹作为自己的名。
在这个世界,“lord”单词仍旧有“贵族,领主”之类的含义,养母艾尔玛斯科(Elma Score)听到他的名字时忍不住笑着亲了一下这可爱的洛兹,并当场决定要收养这个黑发小男孩。
斯科夫妇是职业体面的中产阶级,丈夫罗伯特斯科(Robet Score)是就职白金帝国“绿石谷”建筑院的大建筑师,妻子艾尔玛是跨国律所“梦盒”的律师。两人结婚后开始住在古楠街18号,那是罗伯特的祖父设计建造的建筑,在罗伯特的父母退休回到乡下后便由罗伯特继承。
而他们现在的住所是古楠街27号,就是罗伯特设计建造的。
罗伯特和艾尔玛都是思想前卫的青年精英,婚后几年未孕,再加上艾尔玛担心生子会影响工作,两人决定去伦敦最好的福利院收养一个孩子。
年轻的夫妇一眼看中了黑发的精致男孩。
洛纸从此便成为白金帝国公民,斯科家的成员。
懂事乖巧的“洛兹”给家庭带来了更多的喜悦和和谐。但没想到是,两个月后,艾尔玛怀孕了。
他被收养一年后,洛兹的妹妹克里斯蒂娜(Christine Score)出生,她继承了她母亲的金发和蓝色眼睛。
……
阳光从抹茶绿色窗帘的缝隙透过,照在床上黑发少年的脸上。
“呼——”洛兹回过神,看见了……熟悉的天花板。
这个房间他已经生活了四年,自从搬到古楠街27号,他便一直住在二楼的南向卧室,父母住在一楼的主卧,妹妹在二楼的东向卧室,弟弟在西向卧室。
打着哈切,洛兹穿上淡棕色的小熊拖鞋,走进卧室自带的卫生间。
刷完牙,他鞠了一捧冰冷的自来水抹在脸上,夏日的燥气顿时消散一空。
他的卧室和西向卧室共用一间卫生间,也就是他弟弟的卧室也联通这间卫生间。他走进弟弟莱斯的卧室。
他的弟弟叫莱斯(Less Score),洛兹喜欢叫他“蕾丝(Lacy)”,因为当年弟弟出生,父母询问他想给弟弟取什么名字时,他强烈要求用“lacy”这个单词。
当然不可能给莱斯取女子名,不过艾尔玛也觉得“蕾丝”挺好听的,便用了近音的“Less”。
他走到莱斯床前,轻轻地掀开他的被子,然后……狠狠地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屁股上。
莱斯“嗷”的一声就从床上跳起来。
洛兹转身就走,扔下一句:“该起床了!”
看着他走出房门,莱斯恨恨地躺下,继续睡。
走出卧室,迎面是铺木地板的平台,被几间卧室的房门包围着,仍然显得十分宽敞。
平台北角是楼梯,木质的踏板旋转而下,螺旋贯通,客厅的阳光从缝隙间透过,在二楼的天花板上映出温和的光弧。
洛兹来到一楼的客厅,楼梯后便是主卧的房门,此时房门紧闭,说明里面还有人沉睡。
“罗伯特又熬夜画图了……”男孩心想。
罗伯特是个极不自律的人,熬夜晚起,抽烟喝酒,遛狗不喜欢牵狗绳……也许是因为从小祖父的管教严厉,感受过诸多规矩,自从脱离父母独立生活以来,这位年少有为的男人迅速染上了各种坏习惯,在“绿石谷”这样的高级建筑院中,罗伯特是出了名的洒脱不羁。
好在还有艾尔玛。罗伯特某种程度上说是一个惧内的人,再加上身为律师的妻子在思维上往往比他更具有严密性,他在生活中一向会认真考虑艾尔玛的告诫,因此这么多年罗伯特的生活方式还算健康。
而艾尔玛是一个自律的人,睡眠的时间有严谨的安排,一般会在早晨六点半左右起床,开始二十分钟的瑜伽。
在洛兹到来之前,是罗伯特准备早餐,因为艾尔玛的工作更为忙碌,起床时会顺便喊醒罗伯特,让他进厨房。
而在洛兹到来后,男孩凭借熟稔的三明治夹切技术,成功顶替了家庭煮夫罗伯特,得到了晨间厨师的职责。
而可怜的罗伯特虽然摆脱了厨师的命运,仍然要被准时的艾尔玛拖起……和她一起做晨间瑜伽。
“看看你的小肚子,你该运动了!”
一天早晨,罗伯特不愿起床时,艾尔玛嘲讽地说,
“……你当初追我时的八块腹肌呢?不得不说现在你全身的肌肉可能还没有小洛兹的多……”
艾尔玛认为罗伯特需要更多的锻炼,而这一切都从晨间瑜伽开始。
也就只有罗伯特业务繁忙,需要熬夜画图时,艾尔玛才会允许他第二天贪睡一会,恢复精力。
为什么不第二天继续工作?洛兹觉得是罗伯特更喜欢的是熬夜和晚起,而不是早晨被艾尔玛叫醒,迎接瑜伽和未完成的工作。
洛兹从沙发旁走过,来到客厅的落地窗前,耀眼的阳光射入眼帘。
窗外身穿白色瑜伽服的艾尔玛正端坐冥想,均匀地呼吸,金发束起,曲线优美。
天空中的青色云彩下,院子里的植物泛着翠绿的荧光,艾尔玛坐在木质走廊上,静静地呼吸,曲线有节奏地浮动。
洛兹嘴角含笑,闭上眼睛,感受阳光透过眼皮传递来的色彩,一瞬间便融入了外界和谐的环境中,在这里他可以感觉到风的声音,草的摇摆,艾尔玛活泼又恬静的心跳声……
少顷,他主动退出了那和谐的状态,向厨房走去。
充满古典色彩的厨房中,现代化设备齐全。
洛兹从冰箱中拿出两个番茄,几个鸡蛋,面包片和生牛乳,还有新买的火腿,生菜,沙拉酱等。
男孩在小锅中倒入牛乳,小火慢烧。
他把面包片放入烤面包机,将鸡蛋打入锅中煎熟,将番茄和火腿切片,把生菜剁碎,把一些水果切块,倒在几个玻璃碗中。
他用面包片夹住蔬菜、鸡蛋和熟肉,切成两半做三明治,蒙上膜放进冰箱。并用各色蔬菜、水果拌成沙拉,也放进冰箱。
他从小锅中把牛乳倒入玻璃罐,放在冰箱冷却。
接着他开始擦拭碗碟,把盘子摆上餐桌。
这并非表示洛兹在做类似仆人的工作,斯科夫妇对他很好。事实上,饭后的餐具由洛兹弟弟妹妹清洗,饭前洛兹会检查,如果发现洗得不干净,莱斯便会受到包揽一周家务的惩罚。
因为只有弟弟莱斯才可能不用心清洗,妹妹往往不用父母操心。
……
一切都准备好了,洛兹趿拉着小熊拖鞋,走到玄关,从隔间里拿出信箱钥匙。
电话早已普及伦敦城,但他们一家有看报寄信的习惯。
不过,等会要给老师打个电话,洛兹看到黑色的老式转盘电话时想到。
保险门“吱呀”一声打开,男孩弹出头,湿润的气息铺面而来。
门前是石砖排成的笔直小路,从路上看来整栋建筑有一点东方和风的味道。
顺着小路走到路边,刷着红漆的邮箱上有一个小小的银白色的钥匙孔。
洛兹拿出黄铜钥匙,轻轻打开信箱……一堆信件滑落出来,掉在挂着露珠的草地上。
伦敦的夏天,还带着一丝湿气。
穿着睡衣的男孩从容捡起一份份文件。信件上有一丝丝水汽和土壤青草的气息。
十一岁的男孩抱着沉重的信件,“咣”地关上了保险门。
……
洛兹把一摞信件、杂志堆在实木餐桌上,其中一本红色杂志很是明显。
洛兹紧了紧睡袍的袖子,从厨房的柜子里扯出燕麦的袋子,倒在白色的碗里,接着又从冰箱里掏出做好的三明治和牛奶。
他把牛奶倒在罗伯特刚买的圆把玻璃杯里,白色的液体在透明的容器中缓缓膨胀。
男孩毫不吃力地把准备好的一切装在托盘中,移至餐桌上的信件旁。
洛兹洗了个苹果,切了一半放在自己的盘子里,剩下一半是妹妹的,弟弟不吃苹果。
现在他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都是金发蓝眼的小坏蛋。
洛兹把桌上的杂志、信件分类,分别是父母的和自己的。这些中艾尔玛的有三件,罗伯特的有四件,洛兹的约有十件。
洛兹订了几份报纸和杂志,因此往往是全家信件最多的人。
麦片粥装在小碗中,配上一份番茄火腿三明治,一杯麦格牧场的牛奶,以及半个苹果。
洛兹一边享受早餐,一边翻阅他的信件。
他粗略检查了一遍,挑出了三封信件。
他拆开最薄的一封,信封是黄色的带着奇特符号logo的光滑硬壳纸,充满了高级感。
“唔,塔克画展的邀请,两幅画将被拍卖……”洛兹咬了一口三明治,番茄汁从缝隙中溢出,滴在麦片粥里。
他注意了一下,是《蒸汽·印象》和《金融奇诡目》两幅作品。
这两幅都是他比较满意的油画,放在老师那里。
他在老师那里学习绘画已经好几年了。油画的技艺已经初有小成。
他给自己取了个艺名,叫达芬奇-阿尔伯特。
他的作品大多放在老师那里保存,这个画展应该是老师帮自己投递的。
洛兹把信纸塞回黄色信封,把另两封拨拉到小碗旁。
他的目光被父母信件堆中的一本红色杂志吸引住了,就是刚才很是显眼的那本。
他抽出红色的杂志,上面用花哨字体书写着两行金色小字,封面中央一位漂亮的女郎笑容明媚,身上的布料少得可怜。
“这是……”男孩的呼吸一滞,认出了这本有名的文化书籍。
“妈耶,老爸居然敢订这种书,胆肥了啊……”洛兹心跳有点加速,迅速把红色杂志塞回父母的信件里。
这是这个世界流行的娱乐杂志,大约相当于前世的《花花公子》一类。老爸平时老老实实,居然会买这个,甚至把送货地址填在了家里。
洛兹觉得艾尔玛看到后罗伯特今天凶多吉少,不过这也是罗伯特自己作死,洛兹就不插手了。
男孩在心里为罗伯特默哀三秒。
不管那本红色杂志,洛兹继续拆信。
他挑出来的剩下两封信都很厚,厚实得像两块板砖。一封是白壳紫纹的信封,一封是羊皮纸做的信封。
“啧,这年头还用羊皮纸做信封?”洛兹拿起了第二封,兴致勃勃地摩挲上面的细密纹理。
“看上去还挺别致的啊……靠!”
洛兹目瞪口呆。
他把信封翻了个面,结果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圆形的纹章和墨绿的字迹:
古楠街27号斯科家洛兹斯科收。
纹章上是四只动物和一些细小的花纹,分别是狮、蛇、獾、鹰,边缘的纹路还构成了一个个微小的象征。
“这……这怎么有点像那种信?”洛兹心中泛起巨大的荒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