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到天亮,昨晚至今晨仿佛一眨眼间。以前上班的时候总感觉浑身疲惫不堪,不管是心里还是身体上,现在回到老家,突然感觉全身轻松舒畅,心里和身体上有种说不出的快感。
收拾好上坟的东西,怀着一种敬畏的心情朝大哥和二哥的坟头走去。
天空瓦蓝如洗,杂草丛生的黄土大山没有改变它的容颜,好似年迈的母亲站在村口盼望它归家的孩子。
半路上,有户农家的院子外拴着一头年幼黑毛驴,见我走来,疑惑地抬头观望着,一动不动。突然,从毛驴旁边的石棚下蹿出一条大黄狗来,对着我就是一阵狂吠。看出有条拴它的铁链,确定我是安全的,就没有理会,继续朝前走着。
来到一个转弯处,原是一片柳树林的地方,被人砍伐后剩下的是几棵长得吃力的小树苗。时过境迁,人在变化,坏境也在变化,没有变的是深深烙在心底的儿时记忆。
大哥和二哥的坟头在两个不同的山头,年长为大,我决定先去大哥的坟头,然后再去二哥的坟头。同是一母所生,此时阴阳相隔,我可以通过言语和笑容表达我离他们最近时的欣喜心情,他们却无法反馈给我同样的喜悦,好似一个人的独角戏。
放下手里的东西,我先在大哥坟前的供台上点上三根香烟,沉思良久,一时不知如何开头,也不知如何开口。
太多心里话不必详说。对了,大哥,我上次梦见你和二哥抬着一个麻袋,里面装着的是不是四灰子的儿子?我不希望你们干预阳间的事情,虽然邻里之间有矛盾,不该发生的事情也已经发生了,但既然这个世界上有了我们的存在,让我们相遇相识,我们就应该和睦相处,礼尚往来不是吗?大哥,如果你能听到我的话,请给我一点暗示好吗?
我站了起来,闭上眼睛,屏气凝神,专心地感受着身边的任何动静。
没有,什么都没有,连一点风声都没有。
我睁开眼观察着四周,无任何变化。
烧了冥币,我把贡品和酒在大哥的供台前留了一半,再次查看四周无动静后移动步伐,后退着,退向来时的路,因为我也不确定何时还能再回一趟老家。
突然,我的神经一紧,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哥的坟头上赫然蹲着一只毛茸茸的灰色松鼠,两只前爪抱着一颗花生,嘴里也塞得满满的食物,正瞪着眼睛看着我。
我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使劲摇了摇头,眨了眨眼睛,没错,的确是一只松鼠。
我浑身一颤,打算走上前去试着与它沟通。
“大哥,是你吗?”
那只小松鼠听到我说话,警觉地看着我,做着随时要转身逃离的动作,见我不动,它也蹲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内心无比激动,没错,我们的世界能和死去的人沟通,于是加快步伐朝大哥的坟跟前走去。
那只松鼠见我走过来,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撒着腿就跑开了。
我站在原地,有点嘲笑自己,这世界哪会如此简单,一个亡者怎会附着在一些小动物身上,真是荒诞无稽。(记得有个新闻上说的是一个老奶奶的葬礼上,有一只彩色的鸟一直蹲在她儿子的肩膀上不忍离去,就像是亡者的告别,说来可笑,却很真实。)
二哥下葬的时候,他坟头周围还是一条条宽约三米的小梯田地,自扶贫攻坚开展后,这里就被推土机夷为一条宽约十米的大梯田,地是变成了好地,却荒了起来。原来的路已经找不到了,我绕了好久才找到一条小路来到了二哥的坟前。
还没出门念书的时候,逢年过节均由我负责给二哥烧纸(上坟),每次烧纸都要在坟前徘徊好久,因为我相信二哥能感觉得到我,我也能感觉得到二哥在尽着他的能力暗暗帮助着我,保护着我,照顾着我。
二哥离开的时候还是小孩子,不能抽烟,就点了三炷香。烧了冥币,摆好贡品,倒上酒。
二哥坟头的杂草较多,旁边还长出了一棵胳膊粗的小槐树。我打理了下坟头周围的杂草,背对着坟头坐了下来,看着远方,心里莫名地感到无比欣悦。
嗯,二哥,我回来了,你能听见吗?我刚去大哥的坟前了。你平时都在干什么,你是和大哥在一起吗?你想我了吗?你给我托梦了吗?我刚给大哥说过了,我过得很好,爸爸妈妈身体健康,过得也很好。二哥,我知道你很聪明,曾经有算命先生说如果你还活着,此时已经是一个大官了,身边有很多保镖保护着你,如果你真的有那么大的本事,那你给我点暗示好吗?
话音刚落,一阵微风吹在脸上,接着一阵沙沙声传入我的耳朵,扭头一看,是二哥坟前那棵小槐树的树籽被风吹着发出的。
“是你吗,二哥?”
风突然停了,树又恢复了它的平静。
二哥,张生税说见过你,是真的吗?在你的世界里真的有彩色的云吗?你让张生税记住你的样子和名字,就是为了告诉我,你仍然存在于这个世界中,那你们那边的世界奋斗的目标是什么,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我知道你现在无法回答我的问题,那你能不能来我的梦里和我说说话呢?
我又在原地呆了很久,没等到吹来的风,也没看到周围的环境有任何的异样。
“吱吱吱……”
正带我转身离开之际,一阵微弱的悉索声传入了我的耳朵。
那只松鼠,是那只松鼠,它又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中,那棵小树也突然抖动了一下。风?没有风。我没有看错。眼前所见的是真的。
“大哥,二哥,是你们吗?”
那只小松鼠手里捧着贡桌上苹果快速地啃食着,仍然用它那警惕的眼神看着我。
如果这是真的,我不希望再去打扰他们,愿他们在那边活得开心如意。
我缓缓移动着步伐,有些不舍而又不得不舍地低着头,走下了一个大的梯田。
忽然感觉还有什么事要做却没做。
对了,如果张生税说的是真的,村里有那么多无辜的生命都源于大哥的死,大哥和二哥又怎么能与这些人的死脱得了干系,他们怎么可以那么做!
我飞奔着又来到二哥的坟前。
那只松鼠还在那里,没有要离开的样子,依然警觉地望着我,只顾吃着它手里美味的苹果。
二哥,大哥,如果你们能听到我的话,我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害人了。大哥的死虽然是意外,但事实已经是这样了,哪怕你们杀光了村子里的每一个人,又能换回什么呢?我们的祖祖辈辈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从没有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活着没有,死了更没有,所以你们以后也不准再干这些事了,好吗?对了,二哥,张生税是不是你故意安排来见我的?他说他认识你,而当我回老家的第一天,张生税就恰巧路过了我们村,而且他的自行车车胎也恰好是在我们村口没了气,我给他补胎时发现车胎是好的,没有漏气。你让张生税记住你的名字和你的样子,难道就是为了告诉我你存在于这个世界,那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刚说完这些话,我的眼前的世界突然静止了,好像时间停止了流逝,我停止了呼吸。我浑身上下都失去了知觉,就这样,只是这样,此时此刻的一瞬间,我感觉身体离开了地面,不停地上升,上升,在无边无际的天上,我只是在上升,看不到任何东西。接着,我两脚一沉,开始缓缓下降,只是不停地下降。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我醒来时,感觉自己睡在了地上,地面无比松软,好似在一张席梦思床上,坐起来后感觉自己又美美地睡了一觉,无比清晰,身体也无比舒畅。
回到家后,母亲早已做好了午饭,一看时间,已经是中午一点钟的样子,而我上山的时候是早上八点,莫非我在地上不知不觉睡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