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历二十七年,大唐又迎来了一场春雨,伴随着微风紧接席卷了望京城,湿了青苔,又湿了房檐。
此时春雨将散,正是下午集市收摊的时候,天空却是蒙胧胧一片,一位身穿麻衣带着斗笠看不清面容的少年在望京西城的某处房檐上飞檐走壁。
荆浩然刚从东城最大的酒馆回来,花了些银子叫了辆马车,就因为去听场书,等散场后却发现大雨将至,路上行人匆匆,目光所及哪里还有马车?无奈只能从抄近道回家,希望不会被当成窃贼。
“毛先生的书讲的真是太好了,下回看看能不能让他来我家馆子来说一场,来整个门面何尝不可。”荆浩然心想着,脚步依旧健步如飞,抬脚落脚之余都会惹得屋顶瓦片嗡嗡作响。
这时,来到一家屋顶上,依旧有沥沥小雨滴在斗笠上,荆浩然左右看了看,大声说道。“诸位,跟了这么久了,不妨出来露个脸嘛,可不能再往前走了,我爹不让我带外人回家。”
话毕,四周依旧静悄悄一片,荆浩然叹了口气,忽然两眼露出精光,身形向旁边屋檐闪去,身后那把锃亮的砍刀这才劈了个空。
落脚后,有手突开瓦片握住荆浩然的双脚,后者浑身真气迸发,以拳化掌,隔着青丝瓦片震了上去,接着腾空而起将身上附着雨滴甩了一空,很是潇洒。
望着面前两名的两名黑衣刺客,右边那人身上有不少尘土,衣摆破烂,狼狈不堪,看来是自己刚才那掌让他消化不来。
“这个月可是第十次了,我想问问到底是何人派你们来的,要钱,好说,我家是东城紧头那家一绝酒楼,诸位可以到那里索要,命的话我就一伙计,不值钱的。”荆浩然叹了口气,不知何时这些来路不明的人就一直盯着他不放,上回好几波都让他废了修为放走了,可对方仍是不知悔改,真要我杀人不成。
他讨厌杀人,在另一个世界因为做了太久被迫杀人的行当,手上沾了不少无辜人甚至同行的鲜血,导致他心中一直埋藏着挥之不去的梦魇,虽然他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什么时候横死都不冤,但在一个世界失去了做人的机会,老天却给了他在另一个世界重新拾起人性的机会,从他初次降临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便下定决心将这份来之不易的人性紧紧握在手中。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我心向佛,为时不晚嘛。
荆浩然摘下斗笠,露出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面容,伸手揉了揉眼睛,双手举高,“二位,我投降,不过我想见一下你们幕后那位,他肯定也想见我,不然凭你们的时候能杀死我的机会很多。”言语内外都渗透着一种无奈,他的眼神里淡然无神,可是在某处却隐约闪烁着光芒。
所言不假,除了今天这两人,前面好几波人都能轻易杀死他,幕后主使肯定想见他一面或者是什么原因,这些刺客也查到了他的身份,以为他就是个普通的店内伙计,一个酒楼老板的儿子,对他放松了警惕,这才让他次次脱离险境。
两人对视一眼,似乎在权衡一下,在望京城动手风险之大,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明镜,极不情愿动手,若是失手被抓到天宫院抑或是衙门的手中,兴许后面那位在朝廷的地位,想保下他们问题不大,可若是倒霉一点被国内外门派中人抓住,十之八九会将他们送到朝廷手上来博得一些庙堂上甚至百姓的好感。何乐而不为?
既然目标已经没有反抗的心思,那他们好像也就没有继续动手的理由了,又是相视一眼,默默达成共识,可随即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荆浩然不知何时冲过来擒抱住两人向地面俯冲,此时的他金光遍布全身,异常耀眼。
“对不起,我说着玩的”两人丢失意识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让两人为小半辈子争夺了无数荣耀以后的第一次失手感到耻辱。
怎能如此不要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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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和东城以一条名为流星河的河流为界相互为邻,对岸有一无名巷子,这条巷子坐落于相对狭小的槐树林中,春秋之时随风摇摆,感受着大自然的馈赠,冬夏之日遮蔽严寒,吸引着各方各地各种层次的人前来。
很少有人知道这条巷子的主人是谁,不过听说是西城地下势力一手遮天的那位,啧,谁知道呢。
巷子的深处,一家相对简陋但干净整洁的门面面前,荆浩然将已经晕过去的两人放在地上,轻轻敲了敲门。
相迎的是一位身着道袍的年轻和尚,身材高大,手上挂着珠木讷的佛珠,相貌俊秀的同时眉目间又透露着一丝冷峻。
和尚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似乎再问这么晚你有何事前来,又注意到他身后的两人,意识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将他迎进屋内。
屋内散发出一股檀木香,桌上的茶具原封未动,窗前立着一个与和尚身高相称的禅杖,即使是立在那里也让人心生敬畏。
和尚名为安玄藏,来自西方佛门。这两年大唐和辽国因为种种原因隐隐有了要开战的迹象,来自冥界的妖怪好似闻到了乱世重生的机会纷纷祸害人间,作为佛门第二把手的他豁然出世,首先将目标定在了妖气最为强烈的大唐望京城。
“何事前来,那二人又是谁。”安玄藏盘坐下来,平静问道。
荆浩然行了一礼,也跟着盘坐下来,“这二人是袭击我的刺客。”
“既然是刺客,送到衙门便可,何须送到我这里来。”
“他们是有组织的行动,我想知道后面的人是谁。”
“晋施主在这西城颇有名声,送往他那里,还怕这伙人咬紧牙关么?”
说来,安玄藏并没有制裁他们的心思,作为净觉寺的主持,佛门的第二把手,对百姓为非作歹的人他有资格给予相对应的惩罚,不过在这妖怪横行,神明廉价的世道,他内心还是兼并着降妖除魔的本心,不想被牵扯到这些世俗琐事,即使对方是自己半个徒弟。
“这些刺客都不是省油的灯,我大哥就算手段层出不穷,对他们来说也无关痛痒。”
本来一问一答的对话此时此刻陷入了沉默,荆浩然看了眼对面闭目养神的和尚,心里是一百个难受一百个煎熬。
太尴尬了。
“你的横练功夫练的怎么样了。”半响,安玄藏平静说道。
“回禀师傅,已经到达炉火纯青的地步了,不然徒儿早就被拿下了。”荆浩然笑了一声,即使安玄藏不认为自己为他传道授业,也从没将自己当过他的师傅,横练功法虽是当年院长交由他的,可毕竟出自佛门,而他又是这横练功的唯一传承者,叫一声师傅不过分吧?
安玄藏听到师傅这个词有些以为,眉目依旧冷峻,嘴角却勾起一丝微笑,转瞬即逝“莫要胡说,你将院长置于何地?”
荆浩然的横练功夫出自佛门,可他还有一个出自天宫院且是院长亲自授予不外传的法门————心眼。
“院长授我心眼,您授我横练,你们都是我半个师傅,都是我的启蒙老师,有何不妥呢。”荆浩然笑着说道,他不仅被周围人称拥有极具治愈的笑容,与面貌无关,拥有高尚的品格,与行为无关,不然他怎么会被院长看重,从一个天天被人唾弃的奴隶摇身一变成为拥有两派绝技的“人”呢。
安玄藏听后很是受用,即使面无表情,目光也渐渐柔和下来。
又聊了两句,安玄藏还是让他把人留了下来,荆浩然又作辑行了一礼,这次不同于刚进门行的那一礼,安玄藏双手合十,随即对视一笑,真正坦然接受了这个便宜师傅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