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云清溪浑浑噩噩地入睡后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人来人往,纷纷扰扰,折磨得她身心疲惫。
当黎明来临时,云清溪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汗地坐在床上,久久不能回神。
时间悄然而逝。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白色的窗帘洒进房间内时,云清溪走下床,来到窗边,拉开窗帘,推开窗户,眺望着远方澄澈的天空,一颗纷乱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坐在飘窗上,背靠着墙壁,呼吸着雨后的清新空气,梦里头那些让她恐惧不安、伤心欲绝的记忆渐渐消散。
她目光平静地望着窗外的朝阳与晨空,想起曾几何时,她同样坐在狭小的窗前,望着高墙外的蓝天白云和展翅飞翔的鸟儿,彼时的心境与此时相比,更多的是一种重生的欣慰和感恩。
她想起昨夜里爷爷奶奶对她说的话,沉静的眸子里掠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光芒,渐渐陷入沉思。
无常的人生里,我们应该为自己做好最好的安排!
这是她曾经的信仰!
然而后来,当她从黑暗的地狱走过一遭,重返光明的人世间时,她逐渐明白,无常的人生里,并不存在所谓的“最好的安排”,有的只是未来得及的“好好活着”。
不幸的原生家庭造就了她敏感又杞人忧天的性格,所以,成长的路上,她喜欢制定计划,做好安排,喜欢一切掌控在自己的手里,仿佛是,真的只有这样,才能给她带来所谓的安全感。
只是,那时的她,并不知道,她一路的循规蹈矩和计划安排让她错过了感受当下的时机,错过了身边的风景。也正因为如此,才会导致她后来陷入泥沼,直至坠入黑暗。
因为曾经在地狱里待过,所以,当她拥有了重生机会的那一刻,云清溪就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切就顺其自然,随遇而安,好好活在当下!当你足够沉静强大时,你才不会被这个世界伤到分毫,你才会有破茧成蝶的机会。
她以为,这些年她已做到足够好。
然而,当去年的酒会上,褚慕隐在众目睽睽之下牵起她的手为她阻挡外界的攻击时,当榕城酒吧里她放下一切防备乖乖地跟着他走时,当燕城再次重逢,深沉的夜里,他不顾她的反抗,霸道地占有她时,当昨夜,潇潇秋雨中,他告诉她,他喜欢她时,云清溪深深地明白,她依旧是那个软弱地不堪一击的小女孩儿,她人虽在光明的人世间,可那灵魂却留在了黑暗的地狱里,陷在幽冥的火海里,痛苦地煎熬着,直至变得破败不堪、残缺不全。
云清溪紧紧抱住蜷起的双腿,脑袋枕在膝上,依旧凝望着窗外的光景,一双美眸虽然清澈透亮,却夹杂着涣散的光。
忽然间,一只孤零零的小麻雀从窗前掠过,而后落在海棠树的枝桠上,一颗小脑袋不停地转动着,玛瑙似的眼睛咕噜噜地转着,似是在寻找着什么。不一会儿,当一阵叽叽啾啾、略显急切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时,只见小麻雀突然间扑棱着翅膀,欢快地朝着那阵叫声的方向飞去。
云清溪看着小麻雀飞走的身影,一滴眼泪不知不觉地从眼眶中滑落。
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原本渐渐平静的心情再一次翻江倒海,似是被人打翻了一坛醋,酸涩不已。
这一刻,看着窗外,她的脑海里如电影倒带一般,闪过许多的画面,恐惧的、悲伤的、绝望的,一幕幕交织在一起,密密麻麻,渐渐织成一张网,笼罩在她的身上,把她紧紧裹住,有些难以喘息。
她缓缓直起身,秀眉紧蹙,右手握拳一下又一下、不停地捶打着心脏的位置。然而,无论她如何捶打,一颗心依旧疼得似是被刀扎,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受控制地掉落下来。
情绪渐渐濒临崩溃的边缘……
下一秒,云清溪惊慌失措地跳下飘窗,跌跌撞撞地走到床前,拿起手机,拨打了那个她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当云清溪以为不会有人接时,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那一刻,当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云清溪似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泪水弥漫的眼睛里是惊喜的光芒。
“喂,哪位?”
云清溪紧紧握住手机,颤抖着声音,有气无力地开口道:“陆深……”
下一秒,电话另一端的男人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从床上坐起身,打开床头灯,不等他开口询问,只听一声声压抑的哭声传入他的耳际。
陆深习惯性地皱起眉头,瘦削冷硬的容颜上满是担忧。许久之后,待哭声变成一声声啜泣时,他缓缓开口,声音醇厚温润,“清溪,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云清溪不停地抽咽着,喑哑的声音断断续续,“陆深,我……我以为……我可以……好好生活……但是……我忘不掉。那些记忆……就像一张网一样……一直笼罩着我……我逃脱不了。陆深,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想回……卢塞恩……”
陆深沉默了许久,他转过头看向窗外的黑夜,月亮的清辉洒在灰色的木质地板上,给人一种萧瑟感。
“清溪,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已经一年多没像今天这么失控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云清溪低头看着冰冷的地面,指甲有意无意地抓着腿上的皮肤,直到抓出一道道血痕,她自始至终都是一副神色恍惚的样子。
“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想回卢塞恩……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想回卢塞恩……”
听着她反复说着同样的话,清澈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情感起伏,陆深恍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的病犯了!
尽管他很想知道清溪在A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这一刻,他依旧是压下了心中的疑惑,神色沉重。
他走下床,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便急急忙忙地赶到书房。借着月光的余晖,他走到书桌旁,从抽屉里找到那个已经一年多不曾见天日的八音盒打开,下一秒,只听一首舒缓温柔的曲子缓缓在沉寂的深夜里响起。
八音盒是云清溪倍加珍惜的一个礼物,陪伴着她度过了整个童年和青春。这是她五岁的时候从爸爸那里收到的生日礼物,而里面的曲子是来自华国的一首儿歌,是云清溪最喜欢的一首歌。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曲子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陆深坐在书房里,直到黎明的光辉照亮大地时,他才感觉到云清溪的情绪有所平静。
只是,这一次,她嘴里一直重复着的是此刻八音盒里循环播放的曲子。
陆深挂断电话,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没多久,他缓缓站其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晨光,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肃然。
看来,他需要去一趟A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