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陷入梦魇的云清溪迷迷糊糊听到庭院内车子的声音。
她缓缓睁开惺忪的睡颜,刚想打开床头灯,却突然听到卧室的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云清溪直愣愣地躺在床上,屏息凝神。几秒种后,在黑暗的房间内,她听到一阵不规则的脚步声朝床边走来。不等她回过神,云清溪感觉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间躺在她的身边,伸手搂住她的腰,而后懒懒地翻了个身,像只大型犬似的趴在她的身上,轻哼着。
云清溪不由得蹙起眉头,尤其是当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时,她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她艰难地抬起手,推着身上某个重如泰山的男人,声音有些不悦,“你喝酒了?”
慕南紧紧抱着她,一下又一下地蹭着她颈间的肌肤,口齿不清地说道:“我喝的……不多。”
“话都说不清了,还说喝得不多。”云清溪无语望天花板,而后想起什么,“你喝成这样,那你是怎么回来的?”
“小……小沈子送回来的。”
云清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小沈子是谁,当听到他又说:“小沈子……每次看见我……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太好玩了……”云清溪这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小沈子是他的助理沈烨。
云清溪不由得笑出声,如果沈助理知道他家慕老板亲切地称呼他为“小沈子”,估计他睡觉都能笑醒。
窝在她怀里的慕南听到她轻轻浅浅的笑声,微微转过头,黑亮的眸子凝望着她,问:“你在笑什么?”
云清溪摇摇头,“没什么。那个,你先起来,我去给你倒杯蜂蜜水。”
闻言,慕南紧紧抱住她,像个孩子似的轻轻蹭着她的脸颊,不放手。
云清溪心中无奈,缓慢地挪动了一下身体,伸手打开床头灯,侧眸看向慕南,轻声说道:“你喝多了,不喝点水会难受的。”
“我一直都难受……心里像是打翻了一坛醋……很难受……”说着,他抬起头,迷离的目光凝望着云清溪晶亮的星眸,声音沙哑地说:“丫头,为什么……你为什么让我这么难受?你知道吗?当我……知道你和陆深的事情……我以为我可以不在意的……可是……听到你在梦里哭着喊他的名字……我的心好痛……你告诉我,我这是……怎么了?”
慕南指着自己的心口,黑亮的眼睛里是深沉的痛苦。云清溪看着这样的他,心中有些酸涩。许久,她像是受到蛊惑一般,抬起手轻抚着他的冷俊的面容,声音沙哑,“慕南,你喜欢我吗?”
慕南目光疑惑,“喜欢?什么是喜欢?我只知道,我不喜欢你心里想着别的男人,我不喜欢你为别的男人神伤,更不喜欢你在梦里喊着别的男人的名字。丫头……云清溪……清溪……小七,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说着,他再一次伏在她的颈窝,嘴里不停地咕哝着,不一会儿,轻浅的呼吸声缓缓传入她的耳际。
云清溪在听到他喊她“小七”时,心中讶异。她垂下眼眸,深深地凝望着他的睡颜,良久呢喃道:“你究竟是谁呢?”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室内时,云清溪缓缓睁开眼睛。
她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身体,却发现沉重无比,转眸,看到某个男人依旧紧紧抱着她呼呼大睡,云清溪一阵无语。
她抬起右手试图掰开他强劲的手臂,谁知,刚有所动作,某男突然抱着她翻了个身,双臂收紧,似是下意识地说道:“别闹!”
云清溪从他的怀里抬起头,因为刚睡醒的缘故,声音有些喑哑,“我要起床了,你放开我。”
闻言,某男缓缓睁开眼睛,惺忪的眼睛在看到云清溪那张白里透红的容颜时,渐渐变得清明,尤其是当看到她那双秋水般的明眸时,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下一秒,只见他猛地推开云清溪,迅速地从床上坐起身。可能是因为起身的动作过于猛烈,也可能是因为宿醉的缘故,他只觉得头昏脑胀,抬手按压着头部,皱紧眉头。
见状,云清溪凑到他的面前,担忧地望着她,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轻柔,“你是不是头痛?我去告诉管家让他吩咐厨房给你煮些醒酒汤。”说着,云清溪掀开被子就要走下床。
只是,双脚还不曾着地,身后的男人便拉住了她已经拆了线却仍包扎着的左手腕。她疑惑地回过头,目光犹如早晨的朝阳,明亮柔和,“怎么了?”
“你……”
“我怎么了?”
“你已经好了?”
闻言,云清溪神色疑惑,“什么好了?”
“你之前不是……疯了吗?”
云清溪瞳孔颤动,看着眼前的男人,目光幽深。许久,只听她缓缓地开口,“你是褚慕隐?”
男人只是沉沉地望着她,神色不明。随后,他似是想到什么,眸中的情绪复杂,“你之前是装的?”
这下,云清溪完全确定了眼前的男人是谁,不由得垂下眼睛,眸底深处掠过一抹黯然。而后她再次抬起眼眸,面色平静,“是的,我之前都是装的。”
“为什么?”
这是云清溪第二次从这个男人嘴里听到这三个字,只不过那时的他淡漠如水,而此刻的他浑身却散发着忧郁的气息。
“只是为了摆脱你。”云清溪轻声开口,“因为我不想嫁给你,所以我才选择装疯卖傻。”
“甚至是不惜自残?”在他说出这句话时,云清溪清晰地感受到他隐忍的愤怒和悲痛。
“是的!只要能够摆脱现在的困境,我宁愿自残。”
看着她清冷的目光,褚慕隐笑出声,只是笑容苦涩,他说:“小七,嫁给我,就让你这么痛苦吗?”
云清溪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忽然觉得喉间有些发酸。她没有回答他,而是站起身,拿开他的手,试图冷静地说道:“我去让厨房给你准备醒酒汤。”
褚慕隐看着她瘦弱的背影,“这些天,你一直和他在一起?”
云清溪停下脚步,双手不由得攥紧衣摆,轻声应道:“是。”
“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没有。”
褚慕隐不再作声,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有些疲惫地靠在床头,深邃的目光望向墙上的电子表。
云清溪离开房间后,褚慕隐望着窗外的景致,忽然间,一股莫名的惶恐袭上他的心头。
这一次,他足足沉睡了七天,是这么多年沉睡时间最长的一次。他不知道,这七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能够感觉到,云清溪和慕南之间发生了一些变化。最起码,她对慕南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从之前的愤恨变成了如今的接纳,甚至是……
想到某种可能性,褚慕隐目光变得深不可测。
早餐时,偌大的餐厅里,两人相对而坐,相顾无言。
沉默的气氛内,褚慕隐放下手中的刀叉,拿起手边的餐巾,轻轻擦拭着嘴角。而后,他随手放下,目光恢复以往的温和,“听管家说,云爷爷安排你此后居住在云隐庄园。”
云清溪抬起头,“这都是爷爷的安排,但是,我希望你能放我离开。”
褚慕隐:“他放你走吗?”
云清溪自然知道他口中的那个“他”是谁,望着褚慕隐的目光有些闪烁。
褚慕隐捕捉到她眼中的情绪,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笑容,“虽然我和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存在,但是在一点上,我们却是难得默契,那就是,我也不会放你离开。”
听到他的话,云清溪并不吃惊,不管她面前坐着的男人是谁,云清溪都不可能从他的身边逃脱。
云清溪目光平静地望着对面的褚慕隐,良久,似是不经意间地开口,“我究竟是有什么好,能如此荣幸地被你们看上?”
褚慕隐有一瞬间的怔楞,温和的眼底深处翻涌着莫名的情绪。
云清溪放下手中的刀叉,抬起眼眸,看着眼前这个既让她熟悉又让她陌生的男人,她说:“我一点都不好!我性格骄纵跋扈,一肚子的坏水。我跟人打过架,伤过人,还坐过牢。可以说,我浑身沾满了血腥和罪恶,一直在地狱里挣扎。我有什么好呢?除此之外,我还跟不同的男人厮混,跟不同的男人睡过,更甚至为某个男人堕过胎,是个典型的渣女!我究竟哪里好呢?”
闻言,褚慕隐温润的眸子渐渐变得一片凛冽,脸上的笑容僵住,沉声道:“别说了!”
云清溪置若罔闻,依旧神色平静,微笑着说:“你看你们……不仅皮相好、家世好,还是上市公司的创始人,有自己的商业帝国,年纪轻轻就身价上亿,多么好的硬性条件啊!实际上,你们随便往街上一站,就会有无数的女人蜂拥而至,还不乏那些身世清白的豪门世家小姐,这样多好!你本可以继续过着高高在上的生活,本可以和一个年轻貌美的世家小姐结婚生子,和和美美地过完此生,为什么非要坠入地狱和我这样一个满身罪恶的女人在一起呢?你究竟是看上了我哪一点呢?你们口口声声说着要和我结婚,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爱?可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爱!为了责任?呵呵呵,就像我刚刚说的,我是个让人唾弃的渣女,不会像那些身世清白的姑娘求着你们负责的!所以……”
“别说了!”云清溪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对面的男人厉声打断了。
只见他面色沉郁,深邃的目光里满含沉痛,望着目光清淡的云清溪,沉声道:“我让你别说了!”
云清溪只是笑容清浅地望着他,说:“所以,放我离开,不香吗?”
褚慕隐讳莫如深地望着她,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觉得她脸上的笑容刺眼,觉得她那双秋水般的明眸啐着利刃,仿佛下一秒就要置他于死地。
此刻,褚慕隐只觉得自己似是被人勒住了咽喉,难以呼吸。突然间,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倒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低头痛苦地看着她的双眼,随后仓皇地转过身,离去。
云清溪笑看着不知名的前方,淡漠地开口,声音寒凉,“三哥,我一直在想,你把我绑在身边究竟是为什么呢?是为了责任?还是为了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亦或者是因为愧疚?别虚情假意地说什么爱我,你的爱,我还真要不起。自从当年年纪轻轻的我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的那一刻开始,从我深切地感受着腹中那个无辜的生命一点点从体内流逝开始,从你亲手把我送进监狱的那一刻开始,你,褚慕隐,从此在我的生命里就是个陌生人。所以,如今你也把我留在你的身边,那么每当你看着我的时候,你就不会想到当年那个被你毁掉的少女吗?不会想到那个还未成型的孩子吗?”
褚慕隐停下脚步,僵直地站在那里。听完她的话,他只觉得自己仿若坠进了一个黑暗的无底洞,恐惧、痛苦瞬间把他淹没,意识趋于模糊。他高大的身体有些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在冰冷的地板上。然而,他终究还是笔挺地站着,随后缓缓抬起脚步,僵硬地朝门外走了出去。
云清溪转过头,目光淡淡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依旧,只是那明媚的笑容背后却隐藏着深深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