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朴的庭院。
鲜红的花朵。
连叶子也是红色的。
血液从指缝间流出,染红了他的手臂,染红了脚下叶子的颜色。
他用一只手捂住了脖子,世界现在没有了任何声音,甚至也听不到自己的喘息声。
此刻,连疼痛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无力感像洪水一般涌来。他的身体在颤抖,窒息般的抽搐。
天地变得黑暗,他感觉到身前有一团灰色的影子,正阻挡着他的视线,但他什么也不在意了,他伸出了另一只手,试图着挥走那团“灰色”,是什么让他如此的执著?
“轰隆!”
他的身体倒在了朵花的上面,血液流出花朵,染红了叶。
恍惚间,他觉得他赶走了挡在他前方的“灰色”。
终于。
一个倩影渐渐凝实。
银簪紫珠,浅色罗裙。眸若星辰,唇若樱红。
“焕......亭......“
她的眼角,分明带着泪痕。
他听到了她的声音。
近若耳旁而又宛若天际。
“书文,你...为什么...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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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一直都在,这一片云海。”
“等着太阳疲倦之后离开。”
“我也一直待在,这个模糊地带。”
“等着你疲倦了回来......”
一首《尘埃》,淡淡的音乐在床边响了起来,文潭渐渐的睁开了眼睛,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好一会,思维才回到了脑海。
微微一转头,脸侧的枕巾凉凉的,他下意识的摸了摸眼角。
丝丝的触觉由指尖传递到了脑海,又走向了心间。
舌尖轻触了下指尖......是泪水的味道。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梦了,但这一次不同,他看到了梦中女子的容颜,听到了女子的名字,可是,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精美绝伦的画面,宛若桃花的俏脸。
书文又是谁......是我?
窗外的阳光渐渐的洒进了房间,他愣了愣神,关掉了闹钟,深深的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梦罢了。
洗漱完毕,文潭穿上新买的紫色西服,对着镜子反复的打量自己。
他是一个讲师,一个公司新晋的讲师。
只不过他不教东西,他卖东西,为了能登上讲台卖东西,他至少背了半年的稿子。
他要去的是一家净化器销售公司,在文潭家乡的这个小城市,因为消费低迷,这样的公司并不多,他毕业后,在社会晃荡了几年,今年年中又回到了自己的家乡,父母在,不远游。
在家乡找一份安稳的工作,娶妻生子,也许,这就是未来的路,大家不都是这样走过的吗,一次偶然的机会,文潭进入了公司,看着讲师在舞台上光鲜亮丽,他觉得,他也可以。
他行动了吗,当时并没有,直到当他看到讲师手中一大叠钞票的时候,他才下定决心,因为他没有看错的话,那厚度,远比他一个月的所得要厚的多,那仅仅只有一个时辰而已。
鲜红的钞票不仅仅代表着体面的生活,还代表着几乎所能需要的一切。
他觉得他找到了动力。
就这样近半年,他录下了讲师的每一句话,用电脑敲下了讲师嘴中的每一个字,当别人在刷着短视频的时候,他在默默的背诵,当别人在和朋友嗨的时候,他依旧一个人躲在角落,在琢磨手势语气,当别人回到家里畅快游戏时,他也打开了电脑,看的却是演讲大师的盛宴课程,无数的努力,终于在年前,让他成为公司第一个以基层员工身份,登上讲台的人。
他觉得很兴奋,甚至钞票都长出了手,在左右的挥舞着。
但他同时也觉得喘不上气,为了这次的营销会议,公司着实投入了不少成本,这些成本都需要通过这次会议赚回来,还要至少让公司盈利,这让他觉得压力很大。
他对着镜子看了又看,镜子中紫色西服非常内秀,领带也打的很正,上面是一张略显清瘦的脸,他把衣领处向下压了压,心里默默的念了念菩萨保佑,遂挺了挺胸膛,下楼而去。
本已熟悉无比的路,此刻,却显得有些陌生。
进入公司后,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
“文潭!”声音清脆,一个梳着蘑菇头的女生小跑两步。
“文潭,你准备好了吗?”女生问道。
“嗯,张总在哪?”
“张总在办公室等你呢,你真厉害,今天卖的好了,你可要请客哦!”女生看着文潭,故意拉了个长音,蘑菇头一起一落,像个小兔子般活跃。
“就知道吃,小心变成猪头。”文潭弹了下这个小妹妹的脑壳,径直向办公室走去。
张总的办公室在二楼,一路走过,文潭总觉得大家看他的目光不一样了,是的,从今往后,他不再是一个业务员了,他是公司的讲师了,甚至,连薪水都已经和普通的员工是两个体系了,那是和公司的股东一起分发,想到这里,他挺了挺胸膛,略微的调整了下他的步伐,让其看起来更自然些。
待走的近了,从门内处隐约传来女人的笑声。
“呵,这个秘书......”
文潭撇了撇嘴,伸出手敲了敲门。
门内没有给与任何回应,笑声依旧。
文潭皱了皱眉头,再次敲了敲门。
还是依旧。
文潭停了十几秒,加大了敲门的力度。
“张总?”他高声说道。
隔了几秒,笑声渐停,门开了,一股劣质香水的味道扑鼻。
文潭赶紧屏住了呼吸。
“张总叫你进去。”秘书随口说道,便一扭一扭的走了回去。
文潭紧随而至。
张总是公司的副总,大小事情都由他处理,总裁一般不到公司。
此时的张总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严肃,看了一眼文潭,便低下头看向手中的文件,头也不抬的说:“文潭,你的会议被推迟到了明天,还是下午一点开始,三点结束,不能超时,你回去准备准备吧。”
说罢,便不再言语。
文潭愣了一下,“好!”说完见张总继续看文件,没有任何言语,他叹了口气,“那,张总,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嗯。”张总依旧没有抬头。
文潭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回头看了看那块挂在门上的招牌。
上面写着“总经理办公室”六个字。
他握了握拳,深深的吸了口气,整理了下西服,慢慢走出了办公楼。
有时候,一天就跟眨眼一般,快的让你不知道做过什么。
而有时候,一天就跟一年一样,经历着五彩多光的各种事情。
夜晚来临的很快。
文潭在睡觉前按照习惯,快速的看了遍稿子,收起对于明天的期待,便坠入了梦乡。
他睡得格外的死,甚至连呼吸都微不可查。
夜色,在霓虹灯的照耀下,仿佛洒下了多层的月光,宁静的小城,显得分外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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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四年。
明帝朱元璋挥军巴蜀。
漆黑的夜色中,一个小车队在山路上颠簸而行。
前后各一个灯笼,借着微弱的亮光,这队人小心翼翼的避开路上的障碍。
小车队约有十几人,行走的并不快,中间一位女子微挺着肚子扶着丫鬟的臂膀,时不时的皱了下眉头。
她的身边是一位锦衣玉服的公子,此刻衣服上点点污垢,显得灰头土脸。
“明成,你也是陇蜀王之子,何必怕明升那小子。”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人说道,他的拳头紧了又松。
锦衣公子摇了摇头,看向这个商人,叹了一口气,道:“庄兄,明升只是个小孩子,不足为虑,他的妈妈彭氏才是关键。”
明成是陇蜀王明玉珍的大儿子,可是母亲故去的早,明玉珍在巴蜀登基后建立西夏国,立彭氏为后,立明升为太子,彭氏一直和明成不和,这件事,中年人是知道的。
“难道那个贱妇还敢杀你?”中年人道。
锦衣公子闻言眼皮微跳,不自觉的向后方望了一眼,又看了看身旁女子微挺的肚子,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转过头对中年人道:“庄兄,你我二人相交多年,小弟有个不情之请。”
“明成,你这是说什么话,我一个小商贩,在你的势力下才有了今天,一直把你当兄弟看的,你但说无妨。”
“我妻有孕这件事彭氏是不知道的,如今大夏国必是保不住了,唯恐危险,这孩子出生后我准备......改个姓名,然后送去你的中原老家。”说道这里,他眼神快速的扫了下中年人,见其面色不变,内心一安,接着道:“孩子由我老仆照顾长大,在你的家乡,就麻烦庄兄照看一二。”
庄姓中年人并没有立刻回答,抬起头坚定的望着这个公子,紧紧的握了握拳,道:“难道你......要托孤吗,万万使不得啊。”
“托孤谈不上,总之这孩子跟着我夫妻二人很危险,我也是逼不得已......”锦衣公子的语气已有了哽咽。
“明成,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当视为己出,你放心好了。”中年人一下紧紧握着锦衣公子的手,道:“我此次回老家便是看我那刚出生的女儿,弟弟你要是不嫌弃,待得孩子出生,我...我们......”
“我们便结为亲家,若我妻生子,则你女儿嫁之,若我妻生女,则你将来有子便娶之!”
锦衣公子的话让中年人重重的点了点头。
两只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由夜晚行到旭日东升,朝阳点燃了夜的黑,阴郁的心情也焕发出勃勃生机,不远处,一个漂亮的小亭子屹立路旁,此时此地,为了安全,这个车队分成了三路,庄姓商人一路,夫人带着丫鬟一路,锦衣公子带着车队一路。
庄姓商人望着越来越亮的天,深深的叹了口气,小亭子是此刻的分别之地,这一去,便不知何年何月再相见,为了让自己时刻铭记此刻情谊,女儿的名字便叫做......“庄焕亭”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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