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这是我出生时说的第一句话喊的第一个人。我听老家的婆婆们说:孩子出生时先喊谁谁的这一生就会很累很累很累。
确实,我的爸爸很累很累,他静静的睡在中国的土地上,我静静的活在中国的土地上。
在我印象里,爸爸最疼我。从我出生到他离去他都说我是他的宝贝,他不嫌弃我身体上小小的缺陷,他在外地打工会给他的工友自豪的说我家有个小宝贝。每次他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打工回来都会给我带礼物,这些礼物当然没有像别人生日礼物一样包的多精贵,只是安静的躺放在一个桶里,里面有香甜的面包,漂亮的独特的民族衣服,我那时觉得我是世界上少有的幸福的人。我会在学校和同学们谈论起我的爸爸,每每看见他们羡慕的眼神我都非常骄傲扬起我的脸哈哈大笑。
但幸福总是短暂的,在我13岁的时候,爸爸生了很严重的病,那时我很小,妈妈和姐姐都瞒着我,后来我才知道爸爸得了肺癌晚期。我清晰的记得班主任叫我去校门口,然后看见了憔悴的妈妈,妈妈说爸爸生病了想见我。我觉得爸爸那么强壮,肯定是些不用担心的小毛病,我还窃喜不用上课,现在才发现那是我仅有的和爸爸相处的一段时间。
进了医院,我看见很久没有回家的爸爸竟然消瘦成皮包骨头样,心里不经一酸,在场的还有很少回来的姐姐和六姨。我和他们打了招呼就去了厕所,用手擦了擦眼泪,我想:爸爸是不会死的,爸爸是不会死的。我整理好心情去面对爸爸,爸爸用他粗糙的手紧紧握住我说:“幺女儿啊,你的脸怎么打湿了,是不是哭了?”我更加忍不住了,努力用另一支手掐自己的肉艰难地说出“没有,刚刚太热洗了把脸。”我的眼睛不敢正视爸爸,我害怕他看出我内心的慌乱。姐姐见状说“小妹刚刚从学校过来,这有卷尺,刚好我可以给她量量身高。”说完便把卷尺刷刷的抽出来,“一米四多点,还要涨高点哟。”我害羞的点点头看着爸爸。
那时的爸爸还能和我开玩笑,还能和邻居们打棋牌,还能走路,还能去学校接我回家。没有记错的话,那是爸爸第一次在学校来接我回家,我非常开心。我以为爸爸的病就是个奇迹,就这样过去了,我的爸爸不用离开他的宝贝女儿了。原来这一切都是我的幻想,爸爸后来病的严重起来,不能打牌了,不能走路了,不能来接我回家了,不能吃饭不能喝水不能自己上厕所不能正常的说话不能叫出我的名字直到不能呼吸了。
在爸爸最后的两分钟时间里,我喂了爸爸一小口水,把他干燥的嘴皮轻微打湿了。妈妈训斥我说:“爸爸不行了,不要打扰他!”果然,我的爸爸在之后的时间里就永远消失了,那个爱我,叫我宝贝女儿的爸爸消失了,那个给我带特色物产回家的爸爸消失了,那个我曾经引以为傲的爸爸消失了了。妈妈为他蒙上了眼睛,哥哥点燃了鞭炮,噼里啪啦的,但是我完全听不见了。姐姐叫我喊:玉光爸爸,玉光爸爸不要走啊。不然爸爸会在黄泉路上走很远找不到方向的。我哽咽的喊了几声。看见满屋子的人在忙碌着,有人在打电话叫道士,有人在拿寿衣,有人在嚎啕大哭,只有我,傻傻的站在那里,无法接受我最爱的人离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