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五,陆英华在律师会见室接见欧阳夏觉,时至今日,每当案件只要有新的进展,他都会在第一时间接见他,这是他第八次接见他了。两人坐下来,陆英华发现,这位被伊天正称为难得一见的人才看上去比以前更加结实、冷静,但是他看上去对生活更加的失望了。尽管陆英华已经很习惯这种场合,但是现在,他只要看到对面是一个几乎留着光头、穿着囚服的青年学子,还是忍不住流露出感叹和伤心的模样。
陆英华首先开口说话:“你的父母身体都很好,还是和以前一样,他们依然在店里继续做着生意,很多客人每天都会来。”他看着他耷拉着千斤一般重的脑袋,似乎一位患了重症的人,于是给他开了一服药,“千万不要对生活失去兴趣,无论怎样,你都要热爱生活。曼德拉也坐过牢,可他却是一位伟大的总统。”
“我们的性质不一样。”他抬头说。
“你们的性质都一样,那就是你们一样可以成为优秀的人。”陆英华偷换概念地反驳道。“好了,我们来说说案件吧。据你之前的陈诉,那把银色的尖刀是一个身穿斗篷的人丢给你,而且在重要关头教唆你行凶的对吧。”
“是的,但是我看不清他的脸,不过我依然记得他的声音。”
“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如果你再次听到他的声音,你还能分辨吗?”
“能。”
“很好。据你所说,你是去救李惠芬,你在赶去的路上听到那四个农民工正说着非礼的肮脏词语并且就要付诸行动时,你才去制止的;你在制止的过程中力量不够强大,才会在急忙之中抽刀抗敌的对吗?”
“是的。”
“那你是怎么知道李惠芬有难的?”
“一个我不认识的的人在螺蛳店告诉我的。不过我的朋友可能认识。”
“很好。”陆英华边在笔记本上写着字边说,他突然抬头看了看欧阳夏觉,补充道,“法医鉴定书出来了,一个是重伤差点丢了性命,另一个是轻伤,不碍事。这两个人现在都已经出院了,我们会根据你补充的线索,要求警方重新勘案。”
“我不太懂法律,但是根据我熟悉的法律条文来看,我知道重伤是不能判缓刑的,何况一个是重伤,另一个是轻伤。”欧阳夏觉怔怔地看了他一眼。
“你应该相信我的专业性,过去我们雄才打赢了很多不可思议的官司,而且是在公平公正的法理基础上打赢的,你应该相信‘金牌’的力量,就像你应该相信科技可以改变我们的生活一般。”
“是我冒昧了。”
“没有,”陆英华笑了一下,“你的家人、恩师、朋友都希望你早日出来。还有,李惠芬让我转告你,无论你以后的生活怎么样,他都会对你不离不弃。她会等着你。”他最后在拉着右边的响铃时说。
时间就像一条河流一样,向东流去了很多。欧阳夏觉在看守所里,透过窗外看到,天空由蓝色变黑色,再由黑色变粉红,最后又变回蓝色;那株光秃秃的高大槐树也开始抽出新芽,最后变成一株婆娑的树枝了。
陆英华第十二次来见欧阳夏觉的时候,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说吧,陆律师。”欧阳夏觉看上去比往常开朗了许多,“我相信你所说的奇迹,在我们身边每天都有奇迹发生,说不定下次就轮到我了。”
“好消息就是,杨艺和赵诺已经写了谅解书,这事对我们有很大的帮助,我估计不久就要开庭。”他停顿了一会,脸色看上去有些铁青,但不得不继续补充下去的样子,“坏消息就是......你的父亲不幸换上了癌症。我本不打算告诉你的,可是你有权利知道这件事情。”
欧阳夏觉顿时感到晴天霹雳,问道:“什么?”他要求陆英华重复刚才所说的话。
陆英华道:“这是真的。你父亲患上了癌症,已经住院两天了。”
欧阳夏觉只觉世界上不幸的事情都降临在自己的身上了。
“那我能申请出去,看望一下我的父亲吗?您知道这是个重病,我还不知道还要关在里面多久,或许十年也说不定。如果是那样的话,我的整个人生就会充满遗憾的,无论以后我的生活将取得怎样的光辉。”
“我知道知道。我会向检察院说明你的情况,不过这个申请是否成功最后要检察院来决定。有些事情在检法那里,而不在我们这里。希望你明白。”陆英华有些遗憾地说。
事实欧阳夏觉并未如愿出来探望他的父亲,检察院给出的理由是:犯人父亲虽然重病在身,但是这不是特别事件。因此驳回了他们的要求。
林南那边的确有了新的结果。在重新对欧阳夏觉以及四位农民工展开博弈论以后,杨艺几人终于承认他们是被一个叫作贾岁的人收买了,而且这件事还牵扯出了一位学子。
那天刘河西得到这个消息以后颇为慌张,他的蓝图就像一个个烟圈在升腾的过程中逐渐破裂。他找来了贾岁,简短地对他说了杨艺几人不信守诺言的情况。
“农民始终是农民,永远和愚蠢生在一条河里。你知道吗,只要他们守口如瓶,这一战我们就胜了,欧阳夏觉至少要坐七年的牢。而现在呢,我们面临着危险。”他叫嚷着说。刘河西不仅善于生气,而且也容易收起生气的情绪。不过,他现在不是想到欧阳夏觉的结局,他是在想自己如何能不躺这条愚蠢的河水。他厘清自己的思路,并用哄孩子一般的口吻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真是百密一疏。警方不久就会来找你,这次你在劫难逃。不过为了感谢你对我多年来的忠心耿耿,你坐牢以后,每年我都会给你家人两百万。你用不了几年就出来了,那时你也一样风风光光,而且我准备给你找一个大律师来对付陆英华,我们未必会输。”
贾岁知道刘河西是想用钱堵住他的嘴,但是面对坐牢,他还是有些不甘。
“河帅......”他预备开口说话。
“不必多说,”刘河西打断了他的话,“记住,我是一个赏罚分明的人,以后中大的门永远为你开着,你就安心地去坐牢吧。还是那四个字‘守口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