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梦的追忆结束,残酷的现实如同泥沼中浮现出的白骨那样使人战栗。柳母紧闭着双眼,不知是在尽力追求生的权利,还是在争夺地狱上位的门票。一旁端坐着的哭泣男孩,紧紧攥着母亲的手,不知还应继续做什么。
柳父送给柳母的银戒指,似乎感受到了母子间最后残留在世界的爱之余晖,柔和的白光从戒指上的白玉石中流淌着,流出柳图新的眼眸。
光晕如同涟漪一般,在摇曳之中,柳图新仿佛又见到了曾经慈爱的母亲、幽默的父亲以及对自己宠爱有加的爷爷……
“柳图新,近来过得好吗?”
柳图新赶忙用袖口拭干了朦胧视野的泪水,光影中浮现的,是被打扮成天使模样,如同往日般年轻慈祥的母亲。
“妈……妈。”柳图新哽咽着。
“当你看到这副模样的我,我便是最后一次见到我最亲爱的孩子了。”光晕中的母亲微笑着,用虚幻的手掌本能地触摸了柳图新的脸庞。这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柳图新11岁之前的童年时光,生活无忧无虑,被一种由爱与被爱产生的无形力量所保护着。
那具戒指寄托着的是浓烈的“人”之理念,不是罪恶,不是亵渎,而是最单纯的事物——人与人之间的爱。
何种事物区分了人与动物们呢?是工具的使用?亦或是君临天下般的智慧?还是种群相互之间的爱护或是对众生的博爱?
柳图新看着母亲天使般的模样,心中最终产生了答案:
“人与动物的区别,是那颗对矛盾事物情有独钟、疯癫痴狂的心。”
无论是植物、伪善的食草动物或充满欲望的肉食动物,他们仅仅会为了自我的生存绞尽脑汁。人类不同,所谓遵循的“仁”“爱”“自由”,早已是超脱自给自足的低级思想,却又是相互矛盾、却相互统一的。
“孩子,妈妈没有办法陪伴你一辈子。接下来的路,就要靠你独自闯荡了。我尽我所能地将我能给予你的爱和价值彰显出来,也正是希望你能够像你的父亲和爷爷一般成功。你说了这么多,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你们父子俩总是那么惹人可爱。”
看着柳图新的泪珠又要从眼眶滚下,光影中的母亲居然产生了实体,她笑着,伸出手指沾去了挂在脸上那份饱含深意的眼泪:“孩子,你长大了,不要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落泪。你父亲走的时候也没见你哭出来。”
“那……那不是因为是我害了……”
“没有哦,柳图新一直都很温柔体贴呢。”母亲最后摸了摸柳图新的头,说:“记得把这份优柔寡断用到该用的人身上哦。”
人影渐行渐远,流淌的光也渐渐干涸。伴随着生命监测装置“滴滴”声的无情宣告,整间病房中便只剩柳图新独自一人。
“B36号患者情况突然不稳定了!”门外愈来愈近的声音彻底打破了病房宁静的基调。那些喧嚣的人是负责柳母的医生和护士们。他们心里也清楚,这次生命监测装置的警报定会成为欢送柳母灵魂的欢钟。
“啪!”医生推开了门,二回没说就拉起仪器准备进行心肺复苏。而柳图新就静静地看着,默不作声。
“不行,已经过了半小时了!”抢救了一段时间后,医生总算是放下了手上的活,用毛巾擦了擦头上豆大的汗珠,随后默哀到:“宣布死亡时间。”
“死亡时间,九点十五分。”
柳图新并未表现出其他人那种撕心裂肺、哭天喊地的悲痛,与其说是看开了一切,不如说是早已经倾泻出了心中积蓄的悲感。
“柳图新,结案顺便。”是周胖子千里之外传达的讯息。这段时间,柳图新甚至忘记了他们的存在。
“我总算知道了,柳图新的身世真的如同戏剧一般。”崔婉婷在一旁唏嘘到。
“奶奶再见!”这句幼齿的声音定是柳星宇所述说的了。
母亲说的没错:珍惜自己的伙伴,毕竟他们早已和自己同命相连了。
少年失去的心,如今总算被步入中年的柳图新重铸了。他向辛苦工作的医生们深刻地鞠了一躬,随后取下了母亲的银戒指,交完费用办完手续,亲自目送母亲通过殡葬的大门踏上天堂之路。
未来的殡葬并不使用土埋水淹火化的野蛮方式,而是一种美名为“灵魂指引”的仪式。他们将逝者的记忆精髓抽出,随后保管到国有记忆库中,经过筛选整理和剔除,最终优秀的记忆会出售到其他需要它们的人手中,逝者便以另一种方式存活下去。这种技术经过几十年的演替如今已经十分成熟,但是记忆的售价不菲,且大多数的记忆只能遭到无情的改造和丢弃。
进行“灵魂指引”之后的尸体将会捐至相关机构进行研究和试验,也有一部分参与了科学家梦寐以求的无机生命的计划之中。经过这样复杂的步骤,柳图新最终只能拿到一张写满凭证说明的纸,作为对逝者的纪念。
雨过天晴的下午,明艳而温暖的太阳向大地洒下金色的恩惠。柳图新从殡葬馆走出,带着对另一个世界中母亲的牵挂,他最终选择直面前方的挑战。
即使柳图新暂时不知挑战的方向如何,但自己的使命和义务总不是自己所能把握住的。战火燃起前的黑色堡垒便是妄图摧毁人类补完计划的黑幕聚集地。
“醒来吧!喜鹊!”完全化作机器的柳宗岩高举双臂,准备清楚无机生命——喜鹊的苏生。
“我这是……”喜鹊的身体已经被半机械化改造,全身的外壳已经由高密度硅碳合金所包裹,可以做到很大程度上的刀枪不入。他的内脏也全部替换成了充电的泵机,唯独大脑还是原本的大脑,只是在其中装入了一枚控制芯片。
“你忘了吗?你追求的力量,如今我已经帮你实现了!”
“力量?我没有让你把我改造成和你一样的机械啊!”
“和我一样?”机器咯咯地笑道:“和我一样你还早着呢,你也永远不可能和我一样。我现在拥有着超过你们人类永远无法获得的体格和智慧。这就是无机生命的力量!我将你朝着无机生命打造,只有一个目的——消除人类!”
“消除……人类?”喜鹊疑惑着。
“没错!人类作为罪恶的物种,继承着地球上所有生命都具备的顽劣特征:自私、残暴、愚昧、固执、钟爱矛盾……这一切早已经违背了固有的宇宙法则。法则中小行星对地球撞击意图的并不是毁灭地球,而是对地球上的生命进行一个彻底大清扫!”
“人类补完……本应该是拯救人类的啊。我记得你曾经……”
“曾经是曾经,你们人类永远无法站在高处去看问题。”机器似乎有些气馁,奋力甩开自己的右臂说道:“人类补完只是人类忤逆法则无谓的挣扎。所谓的补完参与者,只是引导者那些罪恶光明正大走向舞台的污秽。地球本就是无机物,我们无机生命,就该让这片净土回归最原始的自然。”
“我为什么要帮助你!我又不是无机物,更何况我也是个人类。”“喜鹊”不屑地说道。
“人类?笑话。自从你为了维护柳永度牺牲之后,便不再是人类了!充其量只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而现在你又被我进行了彻底的无机改造,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归属吗?”
“并没有。我只在乎强大的力量。既然你说我已经有了力量,要用什么证明?”
“我有一个很好的主意,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有个人叫做柳图新,还有一个人叫做周星田。你都应该认识,他们就是之前的“白兔”和“黑鼠”。你补完失败了,但是他们都成功了!而如今仅凭你一个人的实力,哪怕让他们两只手两只脚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消灭他们。你可以找他们做做试验,如果你觉得合适,我可以不强求你做任何事情。把他们消灭掉之后,我会给你更加强大的力量,然后将这片能让你肆意为所欲为的世界转交给你。你觉得怎样?”
喜鹊沉默了一会,最终抵挡不了柳宗岩开出的“合理条约”所带来的诱惑。
“我明白了,记住你说的话!”被欲望冲昏头脑的喜鹊抛弃了对柳宗岩说出话语一切不合理性的考虑,驮着他几乎完全由无机物构造的身体踏上了前往寻找那些“罪恶”的补完参与者的道路。
挑战,就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