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的身影刚刚消失，教室内叽叽喳喳乱成了一锅粥。很多人把目光直接投向王爱珠和王孟强，没有怨恨，没有嫉妒，只想看看他俩此时的举动，是不是有胆量走出教室，接受校长的惩罚。最恐慌的人是王爱珠，她不但闯了祸而且还是惟一的一名女学生。校长在讲台上讲话的时候，她浑身颤抖，眼泪无声地滑落，悔恨刚才的疯狂，肆无忌惮，却没想到疯狂的结果有谁来承担。眼泪和悔恨于事无补，它们不能免去即将到来的未知惩罚。在她悔恨的当儿，已经有胆小怕事“敢作敢当”的人离开座位走向门口，同学们的目光离开两位主人公，转向“英雄们”的身上。有些人期待他们受到惩罚，又想象他们受罚的方式。王爱珠最后一个走出教室，女士优先的良好传统被打破了。她无声地饮泣变成了小声地哭泣，泪水不停地滴落，但它们洗不掉她犯下的过错。
郝姹一直站在教室外面，观看着发生的一切，一言不发。
“没有其他人了吗？”郭校长严厉地问道。
他们都把头深深地埋在胸前，不敢抬头看站在他们面前的校长和班主任，更不敢回答他的问话。又等了一会儿，郭伟超不见有人出来，便确定就只有站在他对面的这些人了。
“一、二……，总共有七人，其中还有一位女生。不错。你站到那边去。”郭伟超凶狠地瞪了一眼小声哭泣的王爱珠，没有理会她的哭泣，让她站到郝姹的附近，和那群男生保持几米远的距离。“没见过像你一样丢人现眼的女生。”他又加了一句。
见到有女生也在其中，郭伟超的怒火又增加了一倍，女生也跟一帮男生厮混捣乱，他绝不允许。他总觉得这是耻辱，是对学生的不负责，更会影响他们的学习成绩。
他审视着六位男生，挨个走到他们面前，想死死地记住他们每个人的相貌。他认出其中两个学生不是以成绩而是以金钱进入学校的。
“你们进学校后，在班内的名次是多少？有没有前二十名的？”他回到距他们一步远的中间位置，面对面地问道。没有人回答。室内有好奇心强的学生偷偷地趴在窗户上向外看。他又等待了一分钟，仍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人。学校不是你们家，它有校规，不能容许你们在此胡作非为。”他像阅兵似的边走边说。“如果你们不能接受校规的约束，就请回家吧，我能批准。”他又扭头朝着离他最近的学生问道：“你们上自习时在玩什么游戏，听说叫嚷声都要把房顶掀起来了。”没有一个人敢说话，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郭伟超没能问出想要的答案，气急败坏的样子让人不寒而栗。
“郝老师，你先去教室交待一下考试要求和规则，把他们交给我好了。”校长对站在一边的郝姹说道。听到校长的吩咐，郝姹转身向教室走去，趴在窗户上好事的学生赶忙把脑袋缩回去，坐下来装作一本正经读书的样子。“你们跟我来。”郭伟超摆摆手，示意犯错的学生跟他走。他的两只手不约而同地倒背在身后。一行人的影子在昏暗的路灯下渐渐拉长，又缩短，学校又恢复了宁静。
校长办公室敞亮而简洁，容纳十几个人都不会拥挤。正对门里面摆放着被油漆漆成深红色的办公桌，它后面是个带透明玻璃的书柜，各种书籍琳琅满目的拥挤在里面，其中文学类的占大部分。有的书因时间太久或翻看的次数太多，书背上的字迹变得模糊不清或脱落。在左边墙壁上安有一扇绿色的木门，没有窗户，上半部分被绣了风景画的白色门帘遮挡着，这便是郭伟超的卧室。这扇门很少有开着的时候。郭伟超以平常的姿态走到办公桌和书柜之间的黑色转椅前，坐下来。他右手边放着盛着几只黑色碳素笔的笔筒，在前方是一部白色电话机，被一块红色方手帕盖着。，以免落下灰尘。他面前摆着一份文件，还没有打开。靠着右面的墙壁有几把木椅子，像是开小型会议用的。
“你们几个往里面些，不要都堆在门口。”他们听从校长的指令。王爱珠紧挨着王孟强站在离门最近的位置，深埋着头，她已经停止了哭泣，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他们的呼吸很紧张，但很轻，仿佛有响声的呼吸也能引起郭伟超的注意。“刚才我问你们话，没有一个人肯回答，敢做不敢当。你们就在原地站着吧，好好反省自己。都把头抬起来，别一副死了半个的样子，目光直视前方，盯着脚尖没有用，它救不了你们。我现在不要求你们做什么，也不会给你们用刑，只要立正姿势站好，什么时候感到自己错了，有话想说，想坦白了，就主动站出来。”说完，便埋头看起那份文件来。
半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人站出来，校长也没有看他们，仍旧双手拿着文件，再认真的研读。他正在深思，门外传来皮鞋踏地的“当当”声，他知道是张古来了。他刚放下没有看完的文件，张古便推门而入，却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哇，干什么呀，郭校长？”他边说边走进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几个受罚的学生看。
“这几个不争气的家伙犯了点错，我在给他们一点教训。你有什么事吗？”郭伟超并不热情的说道。显然对张古的突然造访感到不满意。
“哦，没什么大不了的事，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已。不会是我们班的学生吧！”他又挨个打量着他们，见到的是相对陌生的面孔，心里有了底。
“当然不是。他们是郝姹老师班里的，学习不好，调皮捣蛋，我得帮助他们改一改这种坏习惯。你找我有事吗？”他再次问了一遍。
“我们出去说吧。”张古神神秘秘的把校长叫到办公室外。他说话的声音极小，像是在耳语，怕被屋里的人听见。“咱们学校出问题了。”
“你说什么？出问题了？不可能。学校出现什么问题，我应该先感觉到。”校长疑惑地看着他。
“当然。当然。可我发现的是一些细微的小问题。”
“不会又是打架斗殴的小问题吧！”郭伟超很不屑地说道，把“小问题”三个字说得极为重，目光直视无尽的黑夜，对此无动于衷。有一次张古把两个学生在操场上因讨论问题激烈而把他们当作违反校规的打架事件向郭校长报告，最终落个无功而返，他的消息价值在郭伟超心中从此大打折扣。校长对他心中的“小问题”不屑一顾，嗤之以鼻。
“这次绝对的可靠。在我们班内出现了一批看‘大书’的学生，还有其他班早恋的现象。你办公室的学生就因为早恋才被你抓来的吧！”张古的语气中透露着坚定，仿佛这一切他都了如指掌。
“早恋？他们是因为恋爱才被我抓来的？你在开玩笑吧，张老师！”
他对张古的信口雌黄很恼火。依然没有看他一眼。“你是说一群男生和一个小女生在谈恋爱吗？多么令人折服的理由啊。”
“不是，我可没有那么说。上自习的时候，我亲眼看到你办公室里的那位女生和她挨着的男生在接吻，超不过一小时之前，其他人围在他俩周围大呼小叫地起哄，才把郝姹急得哭起来。”
“你说的是真的？”校长半信半疑地问道。
“你可以去合实一下。”
郭校长急忙转身奔入办公室，张古站在原地没有动，从口袋里拿出香烟，点燃一支，静静地等待结果。
张古刚把烟吸了两口，校长办公室的门又突然打开，淌出一束亮光，随之又被关上，亮光消失。
“你们两个是不是在谈恋爱？”
突如其来的问话把他俩吓呆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们在教室内接吻？”校长继续问道。他多么希望他们能摇头否认。
王孟强和王爱珠无力地点头。王孟强像否认这一事实，但在高高在上的郭伟超面前，他胆怯心慌。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起了苾晓蕊，觉得对不起她。最后还是不敢否认。是谁告的密，至今他们无从得知。事情有了进展，校长没有说话，颤抖的嘴唇只是蠕动了几下，眉头紧锁。他转身又返回办公室，接着其他人鱼贯而出，没有说话，低着头急匆匆地“逃跑”了。
张古吸完一支烟进了校长办公室。
郭伟超坐在原来的位置。张古在离校长最近的椅子上落座，又把椅子向校长的方向拉了拉，企图离校长更近些。张古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看着站在他对面的王孟强和万爱珠。
“你们竟敢在教室内当众接吻，这是学校的耻辱。你们把学校当成什么了！你们在给学校抹黑。关于早恋，我在你们进入学校的时候已经郑重声明，严禁杜绝。我一再强调学生不能出现早恋现象。你们不懂爱情，它过早的降临会毁了你们一生。我不想和你们两个浪费口舌，规定你们心知肚明。明天不用考试了，打电话通知家长，让他们把你们带走。我绝不允许有人在学校恋爱。”校长阴森森的脸极其恐怖，在白炽灯下没有一点血色。他的声音在办公室产生了小小的回声。这是他最后的决定。
“我爸是……”王孟强想用他爸的权利来挽救自己，却被从椅子上跳将起来的校长粗鲁地打断。
“我不管你爸是谁，天皇老子来了也不顶用。滚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们，害群之马。”
张古被郭校长的狂怒吓了一跳，刚点燃的烟在校长跳起来的瞬间掉在了地上。
王孟强吓得哑口无言，愣愣地望着怒火中烧的校长，不敢把余下的话讲完，片刻后，才仿佛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王爱珠从头到尾一言未发。听到校长宣布的结果后，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强忍着没有哭出响声。她浑身没有知觉，手脚麻木，想挪动步子走开，却怎么也无法移动，整个过程就像一场噩梦。最后还是王孟强把她拖出校长的办公室。王爱珠像喝醉了似的跟随在王孟强身后，脑子里一片混乱，耳朵旁仿佛有数千只苍蝇在喋喋不休。此时，晚自习时间已经过了。
“你先回宿舍吧，学校不会把我们开除的。”走出办公室后，王孟强安慰他的恋人说道。他自己很明白，凭关系他可以留在学校，而王爱珠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王爱珠傻傻地看着以为能给她保护的男孩，信以为真地点点头向自己的宿舍走去。
“张老师，现在没人来打扰我们了，接着我们的‘小问题’谈下去吧。我确实不如你观察的仔细。”郭校长重新坐回椅子里和颜悦色地说道，和刚才的他判若两人，对张古的态度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哦！”他还没有从惊吓中缓过来。“其他同学怎么也被赶走了，他们严重违反了课堂秩序。”张古答非所问。
“至于其他人好解决，甚至不用解决，犯的错误远比他们两个小得多。没有必要大动干戈，回去写份检查，记一次过就可以了。我们当务之急是铲除早恋者，他们才是有毒的肿瘤。在教室内当众接吻，还没有成年，乳臭未干的毛头孩子就能感触如此之事。唉唉，我的过错和失职。如果不是你来，我还不知道他们违反了哪项校规呢。郝姹跑来找我的时候只顾哭天抹泪，没有告诉我原因。我还以为只是犯了些普通的错误而已，竟愚蠢的让他们罚站。不是还有个问题吗？”
“是的。关于学生上课看课外读物，甚至有害读物的问题，我想和早恋有着同等的杀伤力，应该明令禁止。”
“非常对，你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看些没用的书籍对成绩没有丝毫帮助，占用了他们大量的时间，教会他们谈恋爱，毒害年轻学生不浅啊。怎么会有那么多无聊的出版社肯出版这些东西。可恨至极。我很欣赏你的观察能力。你们班上发生的这种情况应该不会太多吧。”校长的言谈举止恢复了正常，跟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只是日常的聊天。他再没有阅读摆在面前的那份文件。
“我只是做了自己分内的事而已。首先在思想上，我让他们认识到那种书的毒害性有多严重。其次就是行动，只要我见到的课桌上不应该有的，一律没收，屡教不改者，也会像您一样，打电话，请家长，这种方式也许会奏效。学习太差的学生，又爱调皮捣蛋的，还爱看哪类有害书籍，我想直接勒令退学，他们会严重拖累升学率，害群之马。”张古一本正经地向校长报告。他知道一旦提到“升学率”几个字，校长肯定会和他站在同一战线上。果不其然。
“张老师，你的观点我非常赞同。咱们学校有一位您这样明察秋毫的老师，我感到骄傲。其他老师绝对没有你的敏锐。等期中考试过去后，我们就严格控制它们吧。时间不早了，回去早点休息吧。”郭伟超从椅子上立起来，把张古送出办公室后，又坐回原处，苦思冥想了几个小时才去睡觉。
张古第一次受到校长的表扬，得意洋洋地回到住处。
第二天早上，吃饭的时间，苾晓蕊便得知王孟强再次背叛的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