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说:“她以前根本就没有单位。”
“没有单位能到县委办上班?”郁远达越发觉得奇怪了,“也许是作为工人安排进来的吧。”
小李说:“才不是工人呢,是公务员,听说是邢贺华一手安排进来的。”
郁远达觉得有些不可信:“公务员都有编制的,不是谁想当公务员就可以当的。至少也要搞个招考什么的,才能弄进来呀。”
“我听别人说,邢贺华先跟另一个县的主要领导打了招呼,说好作为一种过渡,让宋巧巧在那里参加公务员考试并录用,这样她就有了公务员身份,然后邢贺华就明正言顺地将她调到县委办来了。”小李感叹万分地说,“现在许多当官的都这样交换安排人事,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郁远达也是头一回听说可以这样安排人事,惊讶地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公务员考试又全乱套了。”
小李又说:“一般人还是无法这样运作的,但她是邢书记的人,就不一样了。”
郁远达想帮邢贺华开脱一下:“如果是宋巧巧跟刑书记真像你们说的有什么不正常的关系,那他没有必要将她安排到身边来吧。估计是宋巧巧被安排进了县委办,大家就这么认为罢了。”
小李知道郁远达对邢贺华也没有什么好感,两人关系很一般,于是就将他知道的一些事都说了出来:“郁县长您不知道呢。这个宋巧巧,读大学时原本是邢贺华儿子的女朋友。没想到却被邢贺华看上了。而宋巧巧也贪图邢贺华手中的权力,两人就有些暧昧了。邢贺华儿子去英国留学后,宋巧巧借准儿媳之名,时不时来邢贺华家里探望。有天两人趁邢贺华老婆不在家,就发生了关系。但夜路走多了,总会遇上鬼。邢贺华老婆渐渐看出了一些名堂,有天宋巧巧又跑到邢贺华家里来了,邢贺华老婆假装外出办事,将宋巧巧一个人留在家里。邢贺华老婆走了没多久,邢贺华就赶回来了。两人一见面,如同干柴遇烈火,在客厅里翻云覆雨起来。邢贺华老婆却并没有走多远,一直小区门口守着,当她看到邢贺华回家后,立即就跟了回去。邢贺华进屋后忘记了打暗锁,门一下子被打开了。邢贺华与宋巧巧正在埋头苦干,根本没有注意邢贺华老婆已站在身后。邢贺华老婆气得浑身发抖,抓着一个茶杯朝他俩砸去。接着又抓起水果刀,要扎宋巧巧。邢贺华赶紧将刀夺了过去,宋巧巧吓得花容失色,内衣都来不及穿,胡乱套上外衣夺路而逃。”
郁远达觉得像是在听天方夜谭,但他知道小李嘴巴紧,并不是那种搬弄是非胡言乱说的人。而且他也早知道邢贺华十分爱这一口,遇到自己喜欢的女人,想方设法都要搞到手。有次一个女记者为了采访他,便跟随他一起下乡,邢贺华不顾司机正在开车,坐在后排抱着女记者就是一顿乱摸,差点就在车里将女记者搞了,只是女记者死命不给,他才没有得逞。因为喜欢搞女人,大家暗地里给他取了一个绰号:“淫书记”。郁远达突然又想到了莫小琪,不知她是如何拒绝邢贺华的。
见郁远达没有吭声,小李接着说道:“邢贺华老婆一气之下,就要与邢贺华离婚。邢贺华不愿离,怕事情传出去影响他的仕途,邢贺华老婆后来也想到如果离了婚,自己就无法享受书记夫人待遇了,便也作罢,但两人从此貌合神离。知道这个内幕的人,都不会再去邢贺华家里行贿,因为大家都知道邢贺华开始防着老婆了。凡是当着他老婆行贿的,邢贺华都要对方拿回去。以致有人不明就里,还一个劲地感叹邢贺华多么的廉洁。邢贺华老婆心里明白他的用意,更气得要命。于是每当邢贺华不在家,遇到有人行贿,她都一一收下,却不告诉邢贺华。害得那些行贿的见事后没有一点消息,以为邢贺华嫌钱少,便又去给他送钱。”
郁远达摇摇头说:“夫妻之间没有一点信任了,还有什么意思呢。”
小李说:“就是呀,邢贺华老婆现在只想利用书记夫人这个角色多赚些钱。她通过关系弄到了茅台酒的经销权,就要求全县各个单位都来买她的酒,弄得大家敢怒又不敢言。”
郁远达这才明白,难怪小小的南溪县四处都在喝“本地米酒”。坐在车上无聊,郁远达便又问道:“邢贺华儿子知道邢贺华跟他女友的事吗?”
“哪里会不知道呢。邢贺华老婆憋不住,最后还是告诉了儿子。他儿子又羞又气,差点要自杀。此后他再也没有回来,也不跟邢贺华有任何联系。每次需要钱什么的,他只与邢贺华老婆联系。”
郁远达不禁为邢贺华感到悲哀起来,觉得邢贺华弄得妻离子散的,这样官做得再大又有什么意义呢?同时也对邢贺华将宋巧巧弄到身边来感到十分不解:“既然邢贺华能将她在外地安排好,就没有必要再弄到身边来了。”
小李说:“听说邢贺华开始也不想让宋巧巧过来,但宋巧巧厉害得很,她一定要过来。她知道邢贺华很花心,想在身边守着他。同时,在他手下工作,提拔也快些。”
“暗地里将她安排进来也就算了,何必又让她参加选美大赛,而且又送她一个冠军呢。”郁远达对邢贺华的做法觉得不可理喻。
“听说这个选美比赛是宋巧巧提议和策划,说是借美女吸引媒体的眼球,然后将南溪炒作出去。”小李笑道,“她自己也要求参赛,说就要借选美活动在南溪响亮登场。”
听到“响亮登场”这几个字,郁远达也笑了:“难怪她走路咯咯咯地响,原来是为了响亮登场呀。小李你怎么知道这多内幕,你可以去路透社当记者了。”
小李有点不好意思,嘿嘿笑道:“这些都是邢贺华的司机唐胖子说出来的。有次宋巧巧要唐胖子去接她,唐胖子正在跟朋友们喝酒,晚到了几分钟。宋巧巧冲着唐胖子大发雷霆,事后还在邢贺华面前告了唐胖子的状。唐胖子心里就极不舒服,他觉得邢贺华一直将他当心腹,啥事都没有隐瞒他,现在半路杀出一个宋巧巧,要跟他争宠,还对他指手划脚的,唐胖子哪里能容得下?而且他也知道邢贺华是绝对不会跟宋巧巧结婚的,所以就在背后将宋巧巧这些丑事都抖了出来。”
郁远达说:“这就是唐胖子不对了。”
小李意识到了郁远达其实是暗示他不能学唐胖子,连忙说:“那是,那是,有些事情再怎么也不能在背后说的。”
正说着,县委办打来电话,通知郁远达明天上午九点赶到南峰宾馆参加常委会议。南峰宾馆建在南峰国家森林公园里,一般召开研究人事的常委会议时,邢贺华就要求去南峰宾馆召开,说是那里地处偏远,可以避免来自各方的干扰。正式开会时,邢贺华还要求每个常委将手机都关掉。
郁远达第一次参加研究人事的常委会议,但他很快就将程序摸清楚了。先由组织部长莫铮将干部调整总体方案报给常委们听,然后逐个研究,举手表决。举手表决时,就可以发现哪些干部走的是哪些常委的路线。对此,常委们也都心照不宣。如果这个干部跟自己也有关系,就附和说说好话;如果跟自己没有关系,且与自己又没有利益冲突,就不表态,不表态即表示默认;如果要提拔的干部跟自己的关系不好,就会站出来投反对票。更多的时候,由于僧多粥少,某个位置有几个常委都想推荐自己的干部,这样就会出现争执。争到最后,要不就搁置在那里,下次提拔干部时再议,要不就由县委书记说了算。所以,常委们一般都想方设法跟书记搞好关系,这不仅在提拔干部时书记可以偏向自己,而且在常委分工等方面都可以得到书记的照顾。
郁远达要帮忙说话的,就只吴子华一个。事先吴子华给郁远达打了招呼,说这次局里准备将他提为局党委委员兼邢侦大队队长,请郁远达在常委会议上帮忙挺一挺。郁远达从吴子华语气中推测,估计还有其他常委帮他,自己只是打打边鼓罢了。果然,议到吴子华时,政法委书记杜宏伟率先发言,说吴子华政治过硬,又是科班出身,业务能力强,作风也非常正派,而且他当派出所所长之前,就是公安局刑侦大队副大队长,资历老。杜宏伟在全县政法战线中很有威望,在常委里威信也很高,凡是他力挺的干部,其他常委一般都不会跟他唱反调。因此每次常委会议研究人事时,政法战线报上来的干部基本上都会通过。
但这次郭大元却顶了一下:“吴子华我不熟悉,对他个人的提拔我不发表意见。但我觉得每次提拔干部,都应该考虑各战线各系统的平衡。不能有的战线干部提拔的特别多,有的战线干部几年下来都难提拔几个。虽然有的战线大,干部多,每次提拔干部时绝对数应该要大些,但不能平均数也大很多。否则,就会造成其他战线干部们心理不平衡,不利于工作开展。”
郭大元说话绵里藏针,虽然没有点名,但大家都知道他其实指的是政法战线每次干部提拔得最多。对于这个现象,其他常委们心里也早有意见,只是没人带头捅破这层纸罢了。
杜宏伟铁青着脸,准备进行回击,但似乎一时没有找到更好的理由,因此并没有开口。郁远达心里清楚,如果这时杜宏伟不反驳,其他常委肯定会赞同郭大元的意见,那么吴子华这次提拔就要被卡住了。于是他便站出来说:“郭书记这个意见提得很中肯,确实是要注意平衡。但是,有时要做到绝对平衡也非常难。吴子华我在工作中接触过几次,我发现他讲政治、讲正气,敢于碰硬的,办案能力强,是公安系统的一个好苗子。”
杜宏伟望郁远达了一眼,虽然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郁远达从他眼神里感觉到杜宏伟是感激的。他肯定感谢自己关键时刻站出来,替他说了话、解了围。
这时,罗海鸥也说了一句:“上次我办公室出了点事,吴子华是办案人员,那次接触后我发现他办案很认真,也很细心。”
罗海鸥也帮着说话,吴子华提拔的事基本上就定下来了,郁远达暗暗地松了一口气。郁远达不知道罗海鸥站出来说话,是吴子华找过他,还是他对吴子华确实有好感。或者,他明白自己与吴子华的关系,仅仅为了帮自己一把?
议到邹家虎时,郁远达没有说任何话。倒是邢贺华帮邹家虎说话了:“邹家虎在乡镇工作了十多年,各方面表现也不错,年龄也有些偏大了,这次组织上将他作为环保局副局长提出来,我个人觉得这也是组织上对长期在基层工作的同志的一种照顾,也是我们以后在用人方面坚持的一个方向,那就是不要让长期在基层工作的同志吃亏,也不要让长期在艰苦岗位上的同志吃亏,更不要让长期老老实实工作的同志吃亏。”
大家心里都明白,邹家虎走得是邢贺华这条线。邢贺华发了话,没有其他常委附和,也没有任何反对,方案就算通过了。
讨论干部快要结束时,组织部长莫铮又提出一个人事来:提拔宋巧巧为政府接待办副主任。郁远达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个宋巧巧刚进县委办才几天呀,就要提为接待办副主任?那莫小琪如何摆?如果同时安排两个副主任,那莫小琪肯定会受宋巧巧的气。
郁远达心里虽然不爽,但决定先不发言,他估计应该会有人反对。果然,罗海鸥首先就表示不同意:“我不同意这个方案,一是这个方案事先并没有通过书记办公会议讨论,不符合组织研究干部的程序;二是宋巧巧刚调入县委办,就立即提拔为接待办副主任,那些任劳任怨工作多年却没有得到提拔的干部们如何想?郭书记刚才说过,研究干部要注意战线平衡问题,我觉得同时也要注意工作年限平衡问题。”
黄新威跟着反对起来:“按照干部提拔不成文的规定,在党政机关重要部门工作的干部,参加工作一般要满四年,且表现非常优秀的,才考虑到提拔。宋巧巧来县委办工作没有半个月,提拔她估计影响不好。”
这时没有谁再提反对意见,郁远达正想发言,邢贺华却开口说话了:“按照组织程序,提拔干部都是由组织部先考察,然后拿出方案,交书记办公会议初步研究后,再提交到常委会议上来研究。这是基本程序,但也不是说每个干部都要这样走基本程序,有的干部当时没有放到书记办公会议上研究,直接提到常委会议上研究,这也是合法的。这是我想说的第一层意思。我想说的第二层意思是,一般干部确实要工作年满四年后,才考虑到提拔的问题,但对于个别特别优秀的干部,我们提拔使用时,也可以不考虑这些条条框框,这也是符合干部提拔条例和程序的。我想说的第三层意思是,提拔宋巧巧不是我个人的意思,而是上面有领导打了招呼,我想各位不会要我说出是哪位领导吧。同时,我在这里郑重声明一点,我与宋巧巧没有任何私人关系,社会上各种传言很多,我根本不屑于驳斥。无论谁坐到我这个位置,同样会有这样或那样的传言,我邢贺华身正不怕影斜。”
郁远达没想到邢贺华会拿上面领导来压人,能让县委书记听招呼的,要不是市里的一二把手或个别重要的常委,要不就是省委常委们,倘若如此,谁愿为这点事去得罪领导呀。
果然,邢贺华此言一出,大家还真不做声了。但罗海鸥却不信这个邪,硬梆梆地顶了邢贺华一下:“不管是哪位领导打的招呼,我个人是绝对不同意这个方案。我们不能拿组织原则来交换人情。而且,我觉得只要还讲一点政治的领导,都不会打这种毫无原则的招呼。”
邢贺华脸一沉,桌子一拍,指着罗海鸥说:“罗海鸥,你的意思我是假传圣旨吗?”
在平常,无论如何罗海鸥总忍着不与邢贺华直接交锋,但这次他真的来火了:“我们共产党人从来就没有什么圣旨。你是不是假借领导之名,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大家知。从组织上来讲,你不能将组织原则恣意践踏;从个人来说,你不能将大家当卵耍。”
罗海鸥话说得很重,大家都没有想到。但他话糙理不糙,大家心里是非常赞同的。邢贺华气得又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我邢贺华建议提拔一个人,就是践踏组织原则,就是将大家当卵耍?那也不能因为你罗海鸥反对一下,就不能提了,该提的照样要提,这就是组织原则!”
罗海鸥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既然是一言堂,那我退出这次常委会议。”说着抓起皮包就往外面走,常委们都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知该如何办,大家在那里面面相觑。只有黄新威面带微笑地坐在那里,一会儿侧头看看这,一会儿侧头看看那。
罗海鸥拂袖而去,常委们以为这个会议开不下去,有的便起身去上厕所。邢贺华却不管这些,虎着脸说:“大家对这个方案是否还有意见,没有的话就通过。”
郁远达觉得此时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于是便不轻不重地说:“我个人觉得,目前政府接待办已有一个副主任,有没有必要再安排一个副主任?值得认真考虑。而且,政府办副主任这个位置很打眼,宋巧巧才出道,有没有必要将她放在这种惹眼却又引火烧身的位置上呢?更要认真考虑。对于年轻干部,我们应从多方面关心她的成长,应该有更合适他们的地方和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