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苏尘几人离去不久,一道身影自西边天空落到满地疮痍的石村。
此人年近中年,剑眉星目,一袭白衣,整个人好像一柄剑,直指云霄。
此时他站在司马彦的坟前,虽然坟前没有立碑,可是他知道这就是司马彦的墓。十几年的情谊,不会错的。
“司马,为了这个小子,值得吗?”
像是对逝去的人说,又像是喃喃自语,只是他说完这句话后便久久无言,只是在坟前站立良久。
十六年前初相识,同是江湖落魄人,而今再见喜相逢,却是人鬼阴阳两相隔。喜也好,悲也罢,英雄血,伤心泪,到头来不过是一抔黄沙撒青山。
这一切的一切,由不得他不悲伤。只是平日里坚强惯了,他不会流泪,只能在这里站一会,陪一陪老朋友……
飞芦郡城,一座不起眼的简陋赌坊里,押大押小,买定离手的呼喊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过往的行人听到里边的叫喊声,看到门口高高挂起的破旧的旗子上一个大大的赌子,无不暗自摇头。
赌之一字,不知害的多少人倾家荡产、妻离子散。
可是赌坊里边的人却顾不得这些,每一个人都沉浸在赌的世界里不能自拔。
赌坊不大,里边也仅有三张桌子,每一张桌子边都有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其中一张桌子边,一个中年模样,衣着简朴却还算干净的的人正在将手中唯一的一个铜板似无上珍宝一样放到了桌子上写有大字的边,然后便目不转睛的盯着荷官手中的色盅。
年轻荷官大力摇摆着手中的色盅,口中还一直打呼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桌子传来嘭的一声,年轻荷官将手中的色盅猛地一下子砸到了桌子上。
“买定离手了啊”这是年轻荷官在这一轮中最后一次喊这几个字,然后大喊一声“开”!
旁边的人全都因为这个字而变得紧张起来,特别是中年男子,也许是因为紧张,脸都憋得通红。
可是他又一次失望了,三个色子,一二三一共六个点,小的不能再小的数了。
“哎”果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押对的人免不了一阵窃喜,押错的人却免不了一阵叹息。
不过没关系,只要没有输光的都可以在下一盘里翻盘。很多输掉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只不过中年男子却没有再次翻盘的机会了,因为他已经输光了身上最后一个铜板。
他有些不舍的看了看荷官身上的色盅,然后恋恋不舍的挤出了人群,走出了赌坊的门口。
年轻荷官看了一眼正在离去的他,没有说话。
同桌的赌徒却不禁议论。
“这个人真是奇怪,这两天总看他来着,没有一次赢过,却总是来”
“嗯嗯,而且是每次只带十文钱,输光了就走,不闹不赖也不借钱,真是奇怪”
“来来来,继续了啊,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了……”
赌桌上走了一个人或是来了一个人都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年轻荷官也只是因为觉得这个人和自己见到的其他赌客有些不同而多看了一眼。
可是这也不会耽误他的工作,所以他一句话便又将众人的思绪拉到了赌桌上来,然后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便又在这张赌桌上弥漫开来。
中原,虽然称为中原,但是中原并不都是平原,也有很多高山和丘陵。就像石村一样,这个小村庄的周围就是一些山地。
在离石村不到一日路程的一个小山林里,大黑正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舌头耷拉的老长,双眼里布满了血丝,尽显疲惫。
此时它已经恢复了正常大小,身上有些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
自从夜晚里听从司马彦说的回妖族以后,大黑便带着肚子里的石平安一路狂奔知道力竭,停在了这里。
只是幽州在中原的最北方,石村又在幽州的最北方,而妖族所在的南荒在中原的最南方,两地之间相差了好远好远的距离。
而且大黑怕是到不了南荒了,此刻的它已经快要油尽灯枯了。
石平安呆呆的坐在地上,眼睛一直瞅着石村的方向,虽然他在一开始就被大黑吞进去了,并不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可是既然大黑带他跑到了这里,而且大黑身上又伤痕累累,他大概能猜到石村人的结局是什么样的了。
“大黑,你是苏尘说过的妖族对不对?可是你为什么会成为妖族的呢,咱俩可是一起长大的。”
石平安一个人自言自语,树林里没有人回答他,只有大黑大口大口喘气的声音和大黑是不是传来的呜咽声。
可是石平安不管那些,仍然自顾自的说着。
“为什么会有很多人来石村,还要杀石村的人?”
“我看到苏叔叔很厉害的对不对,他有没有打跑那些人?”
“不对!”
石平安好像想到了什么,呆滞的眼神忽然变得冷厉起来。
“为什么那些人要来石村,石村人世代居住在这里,与世无争,更加不会惹到这些神仙式的人物。”
“那是谁招惹到了这些人,既然不是石村的人,那就一定是石村以外的人,石村以外的人是谁?”
“石村以外的人只有苏先生和苏尘”
“难道是苏先生招惹到的这些人,然后石村的人是被殃及池鱼了?”
石平安虽然看起来有些憨,可是他并不笨。而今自己一个人想着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想的个八九不离十。
想到这些,石平安眼里的恨意越来越盛,越来越浓,石村中的人是被别人连累了,杀人凶手和苏先生父子一样可恨。
他要为石村众人报仇,报仇!
突然石平安又颓然的掩面痛哭起来,为了石村人的死,也为了自己想要报仇却无可奈何的无力感,因为他想到了一件事,他不会武功,更没有接触过武功,如果不是昨天夜里发生的事,他都不相信还有人会飞。
就在石平安掩面痛哭的时候,他身边大黑的眼睛越来越浑浊,越来越浑浊,却还盯着石平安看,眼睛里的不舍那么浓,似天边的云久久不散。
大黑嘴里的喘气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至低不可闻,大黑也慢慢的闭上了浑浊的眼睛。
石平安掩面痛哭了好一会,直至将心中的伤痛宣泄了差不多了,才停止了哭泣。可是他依然呆呆的坐着,眼睛空洞无神。
忽然他用手触摸了一下大黑的身体,只有余温还显示着它曾经活过。
“大黑,大黑,你,你……”
石平安因为一时激动站了起来,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大黑,它的伤口已经不再渗血了,伤口边缘的血迹也已经变成了黑色。
他有些不敢相信的跪下身子摸了摸大黑的鼻子,冰凉,早已经没有了呼吸。
“没想到连你也离我而去了”
刚刚和缓的心情又似决堤的洪水一样爆发,石平安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去,他不能相信,他以为大黑既然是妖族就不会死的,他不能相信,为什么身边的人都离自己而去了。
他忽然感叹老天的不公,仰着头,满脸泪水冲的天空,破口大骂。
“贼老天,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为什么?”
“苏离、苏尘,是你们害了石村的人,是你们害了大黑,我一定会杀了你们,一定会……”
这个十六岁左右的少年,充满仇恨的话语回荡在小山林里久久不能消散。
“小伙子,想要报仇,只凭喊喊是没有用的。”
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吓的石平安连忙寻着声音看去。
石平安入眼所见,一个青面獠牙,整个人隐藏在黑色披风下的人正在一步步朝他走来。
石平安差点吓得叫出来,他以为自己见到了鬼。
可是当这个人走近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是戴了面具。
“你是谁?”
“你不用管我是谁,只需要知道我可以帮助你报仇就可以了?”
“你真的可以帮助我报仇?”
“这世间除了我,没有人能帮你报仇了。我知道你想要杀的人叫司马彦和苏尘,哦,司马彦就是你嘴里刚才说的苏离,不过他已经死了。”
“好,死的好,该死!”
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石平安早已经忘了往日里苏先生的谆谆教导,此刻听到他已经死了,心中还多少有了一丝满足。
“现在你的仇人只有苏尘了,跟我走吧,我帮助你报仇”
“还有杀向石村的那个人呢?他才是罪魁祸首。”
“不,此事与他无关的,他要杀的也只是司马彦和苏尘,最主要的是想要杀苏尘,所以是苏尘给石村带来了杀身之祸,苏尘才是罪魁祸首。不过你想要找他报仇也行,他叫归夜。”
“跟我走吧,我帮你报仇!”
听到面具人说到石村的是都是被苏尘连累的,石平安心中对苏尘的恨意又深了几分。此刻听到有人能帮他报仇,简直是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好,我跟你走!”
石平安深深地看了一眼石村的方向,擦了擦残留在脸上的泪,跟着面具人走进了山林。
未来的路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可是小小石村的那一夜血腥,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包括他,那个曾经幻想着和妻儿平凡一生的梦,彻底破灭了。
世事无常,人生在世,又有几个人能够得偿所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