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山顶,两人只见尹步泉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却没有被雷劈后烧焦的痕迹。
本来只准备再爬两百级台阶的付豪一口气爬上了山顶,他只感觉自己要死了。但看见尹步泉一动不动,心里一颤,用尽全身力气冲到尹步泉身旁。
“尹步泉!醒醒!”
女生也跑过来,伸出手指放在尹步泉的鼻翼下方。
“呼吸很微弱,得快点送医院!”
“好!”付豪站起来,却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腿也不听指挥,使不上一点力。他咬牙坚持了不到两秒钟,就瘫坐下来,任他再怎么使劲,身体也动弹不得。
这是运动过度后身体出现的应激反应。
好兄弟就在眼前慢慢失去生命,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付豪急得哭了出来,此刻他多么希望自己是个健身达人,而不是个胖子。
女生看出来付豪已经虚脱,便对他说:“你就在这里休息,我背他下去。带手机了吗?打120让救护车到山脚下来。”
“我没有手机……”
“用我的,等你休息好了再来医院找我们。”女生将自己的手机扔给付豪,随后将尹步泉扶起,放在自己的肩头。
“实在是太感谢你了!”付豪用力点点头,抹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向女生道谢,全然没注意到自己身体分泌的液体流到了女生的手机上。
女生瞪大了眼睛,诧异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心里想着救人要紧,便背着尹步泉迅速下山了。
一千三百多级台阶,尽管女生经常锻炼,可眼下要背着个男生下山,这不可谓不是个巨大的挑战。
约莫十分钟后,山下传来救护车的声音,付豪松了口气,心里祈祷着尹步泉相安无事。
被闪电劈中的那一瞬间,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尹步泉感觉自己的魂魄被抽离,沿着天空中的风暴之眼进入了时空隧道。
一个个他从没见过的场景和人物在隧道中浮现,紧接着而来的,是无数种声音交杂在一起形成的强烈噪音。
这些时光中的记忆一经出现,就钻入尹步泉的脑海中,使他的大脑变得一团糟。
受着这些不属于他的记忆侵入大脑,让他觉得很难受,甚至有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了。
他试图挣扎、逃脱,却发现自己除了一味的接受,做不了任何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尹步泉感觉自己的头被这些记忆彻底填满,再这样下去就要炸开了。
万幸的是,在那一刻来临前,他从隧道中跌落,眼睛一睁,就看见了医院的天花板。
“操!”这是尹步泉能控制自己意识后的第一个想法,“劈他姥姥的,这老天爷是不是有毛病?”
心里痛骂一顿老天爷后,尹步泉的感官恢复了些许,但只能感觉到头很疼,全身像打了麻醉一样动弹不得。
他本以为穿越时空隧道只是一场梦,却发现那些被强行塞入脑中的记忆,竟是真的……
“毕达哥拉斯《和谐论》、里拉琴、阿夫洛斯管……”
什么鬼东东?尹步泉顺着记忆继续回想。
“复调音乐、奥尔加农、有量记谱法……”
“清唱剧、康塔塔、奏鸣曲、古钢琴……”
“WYN古典乐派、巴赫、贝多芬、海顿、莫扎特……”
“《弹歌》、《扶犁》、古琴、乐舞……”
“京房六十律、《乐记》、编钟……”
简单地整理完这些记忆,尹步泉懵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
因为,他脑海中的这些记忆,包含了整个世界的音乐知识!
大到世界音乐史,小到某个音乐家的平生往事和人生记忆,连歌唱唱法、各种乐器的演奏方式都清清楚楚地刻在了他脑海中。
这简直就是一个音乐宝库!
尹步泉过了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普普通通的人生或许将因此而改变……
他激动的想蹦上天去,可全身还处于麻痹状态,他除了这样想想,啥也干不了。
“真是谢谢你啊老天爷,之前说那些话是无意冒犯,无意冒犯,请你海涵,嘿嘿。”
尹步泉正沉浸在这老天赐予的音乐宝库中,病房的门被打开。他朝门口看去,见自己的父亲一手端着棋盘,一手提着个塑料袋走进来。
“咦,醒了啊?”尹爸走到病床边,弯下腰去盯住尹步泉,问:“步泉,认识我吗?”
尹步泉清了清嗓子,发现可以说话。
“爸,你下棋下傻了吧?怎么问这种问题?”
尹爸松口气,拉过一条椅子坐下来。
“医生说你没啥大问题,就是刚送到医院的时候显示脑电波异常,严重的话有可能会变成个傻子或者植物人。”
“身体有哪儿不舒服吗?跟爸说,爸去找医生过来。”
不舒服?那哪会,尹步泉现在舒服得一批。
想到脑海里那座音乐宝库,尹步泉笑开了花,只是面部肌肉还没彻底恢复,这笑在尹爸看来格外的凄惨。
“儿子?”尹爸见他这副模样,又开始担心他脑子是不是真出了问题。
“没有不舒服,就是感觉全身很麻,动不了。”
“哦,那就好,吓你爸一跳,”尹爸松了口气,说,“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会慢慢恢复的。”
尹步泉看向窗外,天空中飘着几朵慢悠悠的云,被夕阳映照得通红。
他想起加羽沢美浓在1999年发布的一张专辑里的钢琴曲:《夕焼け云(火烧云)》,旋律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在脑海中翻涌起来。
这倒不是他被雷劈后了解到的,早在小学学习了萧红女士的文章《火烧云》后,他就一直着迷于这样一种美好的事物。
“一时恍恍惚惚的,天空里又像这个又像那个,其实什么也不像,什么也看不清了,必须低下头,揉一揉眼睛,沉静一会儿再看。可是天空偏偏不等待那些爱好它的孩子。一会儿工夫,火烧云下去了。——《火烧云》”
他还记得,那堂课上,语文老师特意拿《夕焼け云》作为大家阅读时的配乐,好几个同学一边看着书,耳中听着这首曲子,眼里散发出光来,他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尹步泉还没将脑海中的知识消化完全,但对这首曲子的情绪却有了更深的认识。
如果之前他只能说这首歌很好听,或者心中有一股朦胧的情绪却无法言明,那至少他现在能说得清了。
“真是,岁月静好啊……”尹步泉看着窗外那几朵火烧云,由衷地笑了笑。
“爸,现在几点了?”
尹爸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回答道:“六点五十三,快七点了。”
“有吃的吗?我饿了。”
“有,你下午昏睡的时候你妈包了馄饨。你是不知道,她下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一边包还一边说,你就是变成傻子了,这新生活的第一餐,也得吃顿好的。”
“噗哈哈哈哈,”尹步泉笑出声来,“我真想看看那个画面。”
尹爸把棋盘扔到一边,拆开带来的塑料袋,里边装着一个保温盒,打开后,是满满一碗热乎乎的馄饨,清汤上飘着葱花,香味飘来,让尹步泉忍不住砸吧砸吧嘴。
“来,我喂你。”尹爸舀起一个馄饨,在嘴边吹了吹,然后送进尹步泉嘴里。
“嗯,是幸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