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然见到方重衣的第一眼,脑海里浮现的是一句诗: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胜白衣。
那时正值隆冬,白雪纷飞。
宋肆带着她在城西的码头堆雪人。
宋然很清楚的记得,那时她正想为雪人做一个惟妙惟肖的鼻子。
可手中的胡萝卜却怎么都不听使唤,总觉得哪里歪了。
有些不对劲,不对劲。
噗嗤……宋然的耳旁传来一道笑声。
“小姐的萝卜是否有些过于庞大?”
这是一道怎样的声音呢?
清冽,和雅,温润。
就是玉珠散落在盘也不过如此了。
只是这人的笑声委实有些,嗯,一言难尽。
“你……”
宋然刚转过身,入眼的一幕便让她的话卡在了唇边。
那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穿着一身泛黄的青衣,下雪天竟不带围帽,就那样任由一片片雪花,纷纷扬扬的洒落在头上,一朵,两朵,三朵…无数朵,仿佛要把他的墨发染白。
雪落满头,白头到老。
无端的,宋然脑海中蹦出这八个字。
她想她最近可能有些魔怔了。
“小子,我妹妹拿的自然是最适合的,用不着你在这儿多说,还有,人家是胡萝卜,不是萝卜。”
这道欠扁的声音是我的哥哥,宋肆。
一个很疼我,很疼我的哥哥。
“对,本姑娘拿的胡萝卜自然是最好的。”
宋肆的话让我瞬间就回过了神,立即凶巴巴地回他。
“咳…咳…”
他笑了笑,双眼好似是两个月牙儿。
“姑娘家,还是温柔点好。”
说罢,他便转身,循着他来时的脚印。
一步一步的,消失在这茫茫雪色之中。
我的耳旁,只余下了宋肆气急败坏的声音。
“这臭小子,别让我再看到他。”
但我的眼睛,却情不自禁的随着那道青影。
愈来愈远…愈来愈远…
这便是我和他的初遇。
后来宋然想,“重衣”这两个字,除了他,别人还真配不上。
“大小姐,老爷让您去前厅,有客人。”
翠翠的话打断了宋然的思绪。
“嗯,我马上就来。”
宋然盯着手腕上那只已经褪色的红绳,一时竟有些恍惚,七年了啊,方重衣,你怎么还不来娶我,竟是连一封信也不愿予我吗?
宋家前厅。
宋然刚踏过门槛,厅内便传出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然丫头,快过来,这是你徐世伯。”
语罢,宋京便拉过宋然,站在这位徐世伯身前。
“世伯好。”
“嗯,然丫头都长这么大了,一眨眼都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了,想当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到我这儿呢。”说着徐彦便指了指他腰间的位置。
“然然长高了这么多,可世伯却还是这么年轻,一点都没老呢。”
“丫头嘴真甜,我和你父亲都老了啊,人啊,还是不得不服老。”
“世伯还年轻着呢!”
“哈哈哈,还是然丫头会说话,不像我们家的那个臭小子,整天就知道惹我生气。”
语罢徐彦便对旁边的副手说“去,把大少爷喊过来。”
海城徐家的大少爷,徐逢迟。
那个被称为经商奇才的人,短短三年,便将徐家的布匹生意扩大一倍,手握着海城的经济命脉,就算是海城军阀世家,也得称上一声“徐公子”。
而我南城宋家,亦是做布匹生意的,但也仅仅在南城排的上号,跟徐家比不得,但无奈我的父亲宋京与徐家家主徐彦乃是同窗密友,所以才能搭上徐家这条让无数人眼红的大船。
半晌,屋外走来一个年轻男人,他留着当下并不流行的辫发,戴着一副金框眼镜,身着灰色长衫,他只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如兰般的儒雅与风度。
“父亲,宋世伯。”
他喊道。
宋然知道,这人便是徐彦的独子,徐逢迟。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见他。
她第一次见这人时。
他满身风雨,从血海中而来。
恍若暗世的修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