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余兄弟尽管说来，哥哥我尽力而为。”卜启丰也不把话说死了。
“其一，是小弟打算明日就启程出关去，还请哥哥尽快批一封通关文书交与小弟。”
“这是应有之理，既然小兄弟一心启程，老哥我也不强留，这就让人去准备。不知另一件事是？”
“这事彭司马倒是知道。”
“哦？”卜启丰侧脸看了一眼彭巍，也不在意，此人是自己的心腹，不必多想。
“适前有一位小兄弟与我同来，现在暂时住在彭司马家。前两日我在路家村碰上了一小伙盗匪，顺手就救了那位小兄弟，然后又受了他长辈托付照顾她，此番出关实在不方便带着他，还望老哥能代为照顾一二。”
也不是什么大事，卜启丰当即吩咐身后老仆人说：“管家，一会儿去把那位小兄弟接过来，往后就住到我府上。明日魏余兄弟只管安心出关，老哥保证把人给你照顾的好好的。”
“那就叨扰大哥了，倒不必麻烦管家亲自走一趟，正好小弟想在城中逛逛，回来时顺道就把安林接过来了，差人给我带个路就行。”魏余倒也不是真想逛刀鱼塞，一座军镇有什么好逛的，主要是先前自己与路安林说了，要自己去接他，那孩子遭逢大变，只怕旁人去了要闹出什么误会。
“也行，那就随小兄弟方便了。”
“最后一件事，其实也与这伙盗匪有关。小弟探听到，这伙盗匪的头子名叫黑老虎，总共约莫有四百来人，受过些军中训练，约定四日后在北安邑外汇合。不敢说消息十层十是真的，但总有八九分的把握。还望卜大哥能消灭这伙盗匪，还周围百姓一个太平。”
“兄弟言重了，大哥我镇守一方，本就有庇护百姓之责，如今出了这等事，我必不姑息，稍后我便派人传信北安，嗯，这样，彭巍，让你副将点五百精锐骑兵，连夜出发，一路往北安扫荡匪寇，记住，不可过界。”
“是，总兵大人，老彭这就去办。”彭巍接令，也不多说，径直出门而去。
卜启丰对魏余微微歉笑，解释说道：“不瞒魏余兄弟，我家须侯与老夫人意见有些分歧，我实在不便直接派人过去，还望见谅。”
“对了，不知道总兵大人可有姬少爷的消息，我日前与他分道了，想来他应该已经入城了。”魏余这才想起姬胖子和阿大的事。
“你不知道？”卜启丰有些惊讶，又呵呵一笑，说道：“他们昨晚入得城，今早急忙忙去了丛云关，可能是有什么事吧。”
“原来如此，那我也不好再多耽搁，让他们久等了，总兵大人，告辞。”这边说完要紧事，魏余告退一声谢过了卜启丰。总兵府的管家也很识趣，立马就招呼了个叫卜六儿的小厮，带着他去彭巍府上了。
魏余也不拿捏架子，恰好卜六儿又是个讨人欢心的，讲起刀鱼塞的陈年乐呵事，有说有笑的。
一路打趣儿，从总兵府出来后，又走了约一盏茶的功夫，二人来到了彭司马所住的马刀巷口。
隔着老远就看见巷子口围了一堆人。
魏余走上去一看，只见先前彭巍使唤给路安林带路的，那个叫毛蛋子的随从兵，这会正给几个大汉按在地上打，一嘴的血，只能发出哼哼之声。左右扫视了两遍，没见着路安林的身影，顿时心中一紧。
卜六儿一见这势头，立马就跟魏余解释说道：“魏先生，这几个肩头绑得红丝带，应该是女闾养的打手，八成是这小子白嫖了想跑，让人给堵在这挨打了。”
“不像。这人我有印象，是彭巍的手下，哪有女闾的人跑到马刀巷这来打人的道理。”魏余看着古怪，彭巍是卜启丰的心腹，他的手下凭什么被人拦在家门口打。
“这是彭司马的人啊！那怎么能行，老爷的兵就是犯了错，也只能自己人罚他。没道理给外人欺负，魏先生，这事你觉得呢！”卜六儿一惊一乍。
这厮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总兵府下人，哪轮得到他来操这份心？
魏余心中暗道一句，也没有多想。在卜启丰的地盘，能不多事就不多事。要是路安林没事，彭巍堂堂一个军司马，也用不着自己去帮他的人出头。
于是他说道：“这样吧，你去打听打听是怎么回事，我先去彭司马家看看。”
“行勒，魏先生你看，巷口第二家，就是彭司马的住处了。”卜六儿嬉笑一声，没有多阻拦。
魏余走到彭巍家门前，敲了两下门，没动静，再用力敲了两下，还是没有人答应。
不对劲儿。
彭巍大小是个司马，就是主母一时没听见，也该有个下人来开门，再不济，也该有人答应一声，总不至于冷落了来客。
事关路安林安危，魏余当机立断，一脚踹在彭家大门上，竟然只踹开了一条缝，里面有什么东西给堵住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谁家平日里没事会把大门给堵上啊？
正此时，屋里传来一阵打斗之声，又夹杂着一声呼喊：“你是谁？啊！”
听见里面有人呼喊，魏余立马斜跑出两步，双足跃起，连点在墙壁上，然后以手扶墙，翻身而入。
进去后，只见院子里一片狼藉，门口插木下，躺着一具仆人的尸体，手指卡住了大门合页。
果真出事了。
魏余心道一声不好，三步并作两步走，跑进屋内。
只看见屋子里桌椅倾覆，各种摆件散了一地，门口一具躺着仆人尸体，再往里，路安林抱着一个妇人靠在染血的屏风后面。
他上前一谈鼻息，妇人已经死了，路安林倒还有一口气。
“安林，安林，醒醒。”魏余摇动了路安林几下，见怀里的人没有一点醒来的迹象，只好先把他扶起来，又再屋里四处查看了几下，并没有其他人。
先前那声呼喊不是路安林的声音，这院子里至少还有一个人。
魏余一想到这，立马抽出宝剑，往后院跑去。
他才过去，就看见后院有个仆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上前一探，此人脖颈中了一剑，已经没有呼吸了。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扑破空声，有什么东西射了过来。
明明是被人偷袭，魏余心中却反而有些高兴，就怕凶手已经跑了。
其人立马把手中甲辰剑往后一挥，紧跟着身形一转，赤锋挂出，当的一声，不早不慢，刚好把来物挡住。
魏余定睛一看，瞳孔微缩，来物只是一截短矢，从房檐那射过来的。
忽地身后有细风吹起，他心中道一声不好，怕是中了算计，真正的凶手还在后面。
这一招他实在反应不及，只能尽力调整身躯避开要害，到凶手收剑回力时，还是被划中了左侧腰腹。
好在兵刃才入肉，魏余便侧身连闪数步，拉开距离。他左手捂住伤口，右手横剑在前，与身前那凶手遥相对恃，双方气机相互锁定，皆不敢大意。
趁这个时候魏余才好好打量起眼前之人。
偷袭他的凶手绿衣蒙面，拿一把三尺细剑，衣带上还有两片树叶，想来先前是藏在了后院花丛中。
“好你个贼子，今日竟吃了你的暗算。不过我只要拖住你片刻，你一样跑不掉。”魏余这会面色虚弱，移步之间小心翼翼，好像是担心扯动到伤口。
实际上，要是几日之前，这伤口说不定还能真影响他的活动。但是好巧不巧，练过了无名图画之后，魏余一身血肉强度已经不同往日了。
虽然还不算是铜皮铁骨，但肌肉强度大大增强了，先前那一剑本来就只是划伤，剑刃刚入肉就被夹住了，从力度上感觉，好像是剑划到了肋骨，实际上伤口不深。
也就是通过刚刚那一剑，魏余大概估计了一下，剑上没有血气附着，凶手应该比自己境界低一些，还未外放血气。现在局势是自己受了伤，短时间交手不是问题，但要是凶手立马逃走，依靠熟悉地形的便利，说不得真让他逃了。
此时正好假装受伤，做出一副外强中干的样子，说不定能引得凶手贪心，想要彻底杀人灭口。
果然，绿衣凶手对自己的实力很是自信，也不说话，趁着魏余开口的间隙，一剑直取他胸腹。
魏余心中暗自评价道，这一剑也算是巧妙，对着先前伤口而来，可惜还是大意了，正好让自己借机会擒下凶手。
眼看得三尺剑到了身前，他故作慌张，连退连挡，也不用甲辰的锋口，只用剑身装作勉强的样子隔开兵刃。
只是他也没想到，绿衣蒙面凶手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剑到魏余胸前时，凶手一扭手中剑柄，三尺剑分成三段，以铁索相连，一下子缠住了甲辰宝剑。接着求人用左手从腰间掏出一把短刀，将往魏余腰侧捅去。
这一手缠剑着实让魏余心惊，恰好凶手短刀要捅右腰此时正是空门大开，毫无防备。
不过魏东家自小不知受了他老子多少毒打，此时局面虽然危急，却也难不倒他。
就见他一扯右手宝剑，剑柄弹出短刃，发力往下一磕，正好赶在短刀之前刺进了凶手的左腕。
一击得手，乘胜追击。
魏余左腿一弹，压住凶手右脚，接着左手并指，往凶手腋下一戳，同时两股血气就从脚掌和腋下灌入凶手体内，横冲直撞，捣破经脉。
接连得手，魏余也不再纠缠，踢膝一脚，借力把自己连带凶手的三尺剑一起送了出去，以防对方反扑。
也就两三个呼吸之间，蒙面凶手就倒地不起，一双眼睛只能无能怒睁。
“哼，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也也敢行凶！我这便带你去见官。”见大局已定，魏余一边义正言辞，一边慢慢靠近蒙面凶手。
蒙面凶手闻声，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随即就见他蒙面的黑巾上有鲜血沁出。
他想咬舌自尽！
魏余见状心中大惊，自己刻意用血气毁了凶手一身筋脉，防备他逃走，就是想要留一个活口。其人赶忙上前，扯下面巾，左手掐住凶手双腮，右手输入血气，止住伤口。
凶手狞笑地盯住魏余，忽然看见了他脖颈上的徐字玉佩，两只眼睛瞪大圆睁，死死地盯住魏余，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魏余一掌拍中凶手脖颈，接着凶手咳的一声，吐出来半块舌头。
好在还算及时，只要把舌头咳出来，再把血也止住了，凶手的命也就保下来了。
只是此人筋脉俱断，又只剩半截舌头，口不能言，手不能写，想要问出点东西来，恐怕不容易。
“乓。”
听这声响，魏余估计有人撞开门进来了。接着有听见了惊叫、悲苦之声，然后就看到有人往后院来了。
“魏先生，魏先生。可找到你了。”来人正是卜六儿，到底是总兵府里的仆人，见了死人也不怕。倒是他走到魏余面前时，忽地一声惊叫：“啊！魏先生你怎么受伤了。”
“小伤而已，不碍事，这个人就是杀人凶手，先前想要逃走，被我逮了个正着。”魏余看了看卜六儿，稍微解释了一下，接着马上问道：“外面是怎么回事？”
此时，魏余正面对着卜六儿，没注意到他身后的凶手看见卜六儿进来，快速眨了几下眼，又摇了摇头。
“哎，那大头兵差点让人打死。他在女闾里的有一个相好，这本来也没什么，但是这小子居然敢跟他的相好约定私逃。结果写的信还被人给发现，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卜六儿说道这，自作自点了点头，不知道是对魏余，还是对绿衣凶手，然后接着说：“嗯，居然想当逃兵，真是活该！这种人在刀鱼塞是给人瞧不起的。难怪周围的人都不愿意帮他。”
“只是这样？”太巧合了，魏余有些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哎呀，我就打听到这么多。先生要是可怜那小子，我就去说一声。”卜六儿打了个马虎眼儿。
“我有些事还要问他，你先去把他救下来。”魏余倒是觉得，不管怎么样，先把人保下来没错。倘若真犯了事，再秉公处理就是。
“好勒，那小的这就去办。”
“莫急，我先和你出去。”
魏余也不在后院逗留，一把抓起凶手，放到肩上，就往前厅去。而卜六儿则勾着身子跟在魏余旁边，不慌不忙保持这半步的距离。
卜六儿有些太淡定了，不对劲，难道总兵府的下人见惯了血腥？
魏余疑心一起，便止不住的多想，甚至已经做好了被偷袭或者倒打一耙的准备。
但是直到两人走到前厅，卜六儿也没有任何动作，老老实实地到前厅，老老实实地出门去，一点多余的行为都没有。
这会儿，巡城士兵已经把彭巍的宅子围了起来，领兵之人叫做季旭荣，乃是刀鱼塞的二号人物，少大夫叫贰将军号。
其他的几个邻居都离开了，只有魏余还在院子里。
屋里的尸体都被抬到了院子里，路安林这会儿还没有醒。
大概有一壶茶的时间，彭巍回来了。
他跌跌撞撞地跑进院子里，两只眼睛瞪到了极限，几步走到妇人尸体前，眼泪一滴接一滴的掉下来。季旭荣上前拍了拍彭巍的肩膀，道了一声节哀。
彭巍抬起头，看着安慰他的季旭荣，一把抱住妇人的尸体，声嘶力竭地说：“老季！我上午出门时阿莹还是好好的，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
魏余在一边看着。他有点同情彭司马，便是抓到凶手又如何，人死不能复生，只能勉强安慰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彭司马，节哀。”
“你知道什么！”彭巍突然转过来吼了魏余一句，抱着妻子的尸体落泪抽泣道：“她从来不得罪人的，每次，我惹恼了兄弟们，都是她，去赔礼道歉，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有人要杀她，都怪我，明明今天休沐，没事出门瞎逛什么，都怪我！”
魏余实在是不会安慰人，眼前这个情况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要是父亲和周伯伯去世了，恐怕自己只会比他更加崩溃。
这个时候，无言最好。
但是作为第一个到场的人，他又不能装聋作哑。
“彭兄弟，节哀，这件事不像表面那么简单。”他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只能说一些自己的看法：“我来时夫人就已经遇害了，只有这个家伙在后院里暗中偷袭我，想必此人就算不是凶手，也该知道些什么，只可惜——”
彭巍一听有凶手的消息，两步上前，抓住绿衣人，吼道：“说，你是谁，为何在我家中，我夫人怎么会遇害？”
见眼前绿衣人只是狞笑，彭越一拳锤下，打得绿衣人口吐鲜血。这时候他才发现，这绿衣人没了半截舌头。
“只可惜他想咬舌自尽，现在只能慢慢审问。”魏余这才把没说完的半句话吐出来。
彭巍转过头看着魏余，双目怒视，也不言语。
魏余晓得自己话没说完，这会赶忙又说：“来时我看那个叫毛蛋子的被一伙人围着打，我让卜六儿去救人了，想必他应该知道一些。”
彭巍看着魏余，好像是在确认他有没有其他的话要说。
“安林没有死，只是还在昏迷，他应该是知晓事情最多的人，等他醒了，也许能告诉我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候卜六儿闯过门口的士兵，跑了进来，一进门就跪在了地上。
“魏先生，魏先生饶命，小的，把事儿给办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