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若也紧随其后，提刀迂回靠近，伺机进攻。
双方看似谁没占到便宜，但老虎天生四足陆行，倒地起身明显比人要快。
眼见得，吊睛白额虎腰腿蜷动，欲要发力站起，魏余当机立断，后脚一蹬，扑上虎背，双手擒住猛虎身驱，死死缠住。
既然我起不来，你也别想起来。
吊睛白额虎左右晃动，一时挣脱不了，干脆就张开血盆大口，胡乱撕咬。偏偏魏余两只后退一个不稳，半边身子给老虎甩了出去，正好迎上了虎口利齿。
此时雅若也贴身上前，趁着二人交力无暇，一刀捅中猛虎侧腰。魏余也趁机双手发力，猛地推开虎躯，错过了虎口撕咬。
“吼。”
老虎痛得一声嘶吼，浑身激颤，钢鞭铁尾狠狠抽中雅若腰肋，把人甩出一丈多远。
但恰恰是这一下激颤，虎躯上连接四足的力量散开了一瞬间，魏余趁机扯住老虎两只前爪，驱动体内不多的血气狂涌入双臂，发力侧摔。莽勇之下，居然把老虎从空中砸到地上，露出一截白花花的腰腹，上面还插在雅若的匕首。
猛兽之类，都是铜头铁尾豆腐腰。此时老虎的姿势，就如同与人交手时，中门打开，露出全身破绽，任人攻击。
如此良机，岂能错过？
魏余手快如电，按住虎躯，倒捏匕首，往腹下一拉，死死地往内脏里扎进去。瞬间，白花花的虎腹就染得一片血红。
老虎要害受到攻击，死命的挣扎起来。
正常来说，魏余应该立马推开，只等这畜生力气耗尽，再上去补刀。但也不知是他心中郁闷积压过多，还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翻身跳起，跃到虎头面前。
此时老虎侧躺于地，虎目圆睁，凶恶癫狂，似要择人而噬。
魏余是越看越气，一脚踹中虎头，把老虎踢出两丈远。随后他又紧跟而上，单膝压制虎颈，握紧双拳，直冲虎目锤去。
明明虎头几乎算是整个老虎浑身最坚实之处，他却偏偏要朝这里打。一连落下有三四百拳，打得老虎哀嚎不断，虎目中满是涨出的鲜血。
直到他自己两臂隐隐发酸，浑身血气耗尽，这才停了下来。
雅若自幼在草原长大，比武厮杀没少见过，此时也被魏余震惊住。
先前看此人言语不多，还以为是个温和性子的中原人，没想到如今儿发起狠来，下手如此凶狠。老虎猎食本是天性，只因把他当作猎物搏杀，便要被打成这样，倒不如直接一刀了解了痛快。嘶，自己也差点杀了他，岂不是比这老虎下场更惨？
又等了片刻，见魏余还不起身，她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开口说道：“它已经没气了，我们还是先赶路吧。”
魏余回头看了她一眼，停手了片刻。
二人双目对视之间，雅若心惊胆寒，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比那吃人的老虎还要凶恶两分。
然后便见魏余一个转身，又是一拳锤出，打在老虎脖颈上，陷进去半个多拳头。猛虎最后无力地扭动两下，彻底没了动静，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
魏余又看了老虎一眼，确认死亡无疑，才起身迈步，冷冷地说道：“走。”
此时他的心中也为自己胆寒不已。
刚才那个样子真的是自己吗，那种感觉，好像整个人脑子里只剩下毁灭的欲望。
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这片沉香木林的古怪吗？
那为什么雅若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
她在骗我？
想到此处，魏余轻瞟了一眼旁边的雅若，破损的红色外衣，更加衬托出柔韧的身躯。
好美。
捏了捏背后的匕首，他双目渐渐有些发红。
把刀刺进去后，鲜血一定会飙出去很远吧。那样的话，真是太美了。
魏余一点一点地地靠近雅若，偷偷把匕首拿到了身前。
嗯，还要靠近一点，再靠近点，这个位置出手太危险了。
再近点，再近点，对，就是这个时候，一刀割喉。
“喂，你想干什么啊？”雅若突然转过身来，看见魏余手里拿着武器，连退了几步说道。
“啊？”魏余突然一下清醒而来过来，呆了一息，然后把匕首递出去，冷冷地说道：“拿去。”
雅若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伸手小心把匕首接过来，然后让到一旁，隔着三步并排前行。
气氛一时比先前还要压抑了。
魏余表面上还是一副冷脸，心里却后怕不已。
自己刚刚在想什么啊！怎么会有那种想法。
不对，实在不对。
好像自己刚进林子的时侯就有这种感觉，当时只觉得是心中积攒了一天的郁闷需要发泄。现在看来，还是这树林有古怪。
还有，既然自己中招了，为什么雅若没事？
难道？对了是血气。
先前和猛虎搏斗的时候，自己强行催发血气了，一定是这个原因。
想到此处，魏余谨慎的从血肉了榨出一丝血气，缓缓在体内运转周天，果然，只要一运转血气，脑子里就会产生暴虐之意。
这么说来，自己已经伤到老虎的要害，只需等它慢慢毙命就可，却偏偏突然觉得它万分可恶，恨不得把他生撕活剥，也是因为强行催发血气的缘故。
要不要把这个结论告诉雅若？
还不等他做好决定，雅若却先开口了：“没想到你长得白白净净，发起狠来这么凶，我先前和你有点误会，先跟你道歉了。”
“嗯。”魏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见魏余没有反应，雅若到先慌乱起来，强颜着打趣说：“看来这黑木林也没有大家说得那么恐怖嘛。刚刚老虎体型硕大，勉强也算得上是异兽了。可惜没有血气，空有一身浑肉，到了林子外面，我兄长手下随便一个勇士都能把它宰了吃肉。”
“出去再说。”魏余不想多说。不是因为雅若言语不当，而是他心中隐隐对黑木林有点害怕，总觉得有什么恐怖还在等着自己。
雅若心里则有些不舒服，先前是谁浪费时间要跟老虎硬碰硬的？不过她还是退让了一步，没有反驳。
现在争吵起来不合时宜，而且说到底，先前毕竟是身前这个人救了自己一命。
二人都不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小心翼翼地走在林中。周围是成荫的沉香木，黑木上的树叶在残阳下阴绿如墨，少许叶缝里，有红霞残照而入。雅若身上的红衣有些脏了，先前搏斗时身上沾了不少青草绿叶，而魏余喜爱的一身青衣也染上了鲜血。
大概走了有不到一刻钟，魏余慢慢走到了前面，雅若则稍稍落后了半步。
走着走着，二人中间忽然响起“咕”的一声。
四周一片安静，声音响起时，着实把魏余吓了一跳。他面上不动声色，警惕地扫视了四周一遍，然后才转过头来，看了雅若一眼。
“早先没吃东西，血气消耗又大，有点饿了。”雅若有些不好意思。
“忍一忍。”这话既是对雅若说得，也是魏余对自己说的。除了早上离开刀鱼塞后，他也没吃过任何东西。干粮都放在驳马上，现在一说，也有些饿了。
“咕。”又是一声。
雅若瞅着魏余，眼神里都是疑惑。
“咕，咕，咕。”
魏余抬头看了眼，这会天上红霞也黯许多，隐约只有一些斜阳的余晖洒下，墨绿色的树叶好像也摇动了起来。
将手指竖到胸前，他指了指上面，示意雅若。
雅若会意，抬头凝目一看，哪里有什么墨绿色的树叶，只有成片的、拇指大的扁平黑蝠趴树叶上，这会正慢慢鼓动着。
“咕——咕——咕——”很快，扁平黑鸟的叫声就连成一片，茂密的树荫遮住了视线，实际上斜阳落得比他们预计的要快。
魏余向往外走的方向看了一眼，还有些路程，不是没有机会冲出去，心中正在计较，要不要拿雅若来拖延一二，比起燕侯和徐公子的所托，还是自己的命更重要。反正她先前也差点杀了自己，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
“嘘。”雅若完全没想到魏余在算计什么，先低声说道：“体薄如纸，栖于叶上，昼伏夜出，这是夕原，鸟中异兽，速度极快。”
恐怕这些才是真正的林中异兽，祭司口中的神灵护卫。
咽了口气，她心头有了一种猜测，悄悄地说：“别担心，它们只吃素，只要我们动作小些，离这些树远一点，不要惊动它们，应该就不会被攻击。”
此时魏余体内血气几乎消耗殆尽，双耳远远没有往日灵敏，一片咕叫声中，废了好大的劲，才听清她说的话。
还不待他回话，突然旁边树上的一只夕原就朝他飞刺而来。好在他反应够快，一个侧身险险地避开了要害，只有左肩被鸟翼划破，流出些微鲜血。
肩上鲜血些许流出，那只夕原折返飞回树上，随即上方咕叫声一停。
魏余捂了一下伤口，还好，不深。他心中打定主意，以后雅若的话，自己怎么也不能信了。
雅若腹中也在连骂，祭司们讲故事说的鬼话果然信不得。
“分头跑！”此时，魏余也管不得会不会惊动到树上其余的夕原了，连声大喊，往先前遇到老虎的位置跑去。
黑木林方圆不知多少里，少说也有上万棵沉香木，每棵树上又有万千树叶，如此之多的夕原，哪怕都是没有气血的野兽，收拾自己也是绰绰有余的。
雅若看魏余往回跑去，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听魏余的话。她略作思考，自己现在体内气血全空，说不定过了今夜，明日就会变成一具枯尸，只能选择拼一拼，当即分头往树林外逃走。
树上的夕原一阵骚动，卷作一团，互相争啄，竟是在抢食那只划伤魏余的夕原翼上的鲜血。不过片刻，先前染血的夕原便被分食得一干二净。
一时间林中咕声大躁，先前搅和在一起的夕原鸟群顿时分作两群，多的那群往后追魏余而去，少的那群紧追在雅若。
雅若身后夕原相对较少，说不定就有机会抢在天完全黑之前冲出林去。反观魏余，肩上伤口流出的鲜血，正在源源不断地唤醒还在沉睡的夕原，而前方又是无边无尽的沉香木，似乎是慌不择路下泡入了一条死路。
其实不然，魏余危难之际，心中计较尤为迅速，往后跑，是他短时间内快速分析思量后作出的决定。
从刚刚袭击自己的那只夕原来看，这种异兽确实速度极快，远远超过了现在这个状态下的自己。如果自己和雅若都往外逃，随着树木越发稀松，很快就会被夕原追上。而往黑木林深处逃，借着茂密的树木作阻挡，才有机会甩开它们。
先前遇到了一头猛虎，那种体型的野兽，绝不是一朝一夕能长成的。这说明此地并非是生灵禁地。
只要自己够快，在夕原全部苏醒之前找到地方藏下来，躲过今夜，明日就可以稳稳当当地出去了。而且有了自己吸引夕原的注意力，雅若也不是没有机会跳出去。
虽然心中是如此计较，但是往林子里跑的人，还是要比往外逃的人更容易遇险。
魏余连跑带闪，身上又被划出不知多少伤口。好在这些夕原没什么灵智，每次都会争抢分食划伤自己的那些同伴，才给了自己逃命喘息的机会。
但是情况也不容乐观，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夕原的速度。
现在还能勉强支撑，但是随着伤口越来越多，夕原也会越发疯狂。等天色暗下来之后，视野也会受到影响，自己的速度将会越来越慢。
跑过虎尸时，他根本不敢停留，也没有时间在周围寻找，全部精力只顾得上找路逃命。
斜照下的阳光一点点消失，魏余几乎已经看不清前面的路了，周围的咕叫声越来越响，身上的那些伤口结好了痂又被撕开，他感觉自己就快要死了。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快想办法啊！
但是他真的无计可施了。
黑木林就像一只庞大的凶兽，而他不过是落入腹中的小小一只蝼蚁，即使奋力挣扎，也不知如何才能抓住那一线生机。
“呲。”又是一只夕原划中了他。
这次伤口在脖颈，鲜血渗出，刚刚那下，鸟翼离颈动脉就只有一点点的距离。他不得不放慢速度，用一只手捂住伤口，生怕一个不小心，动脉就破裂了。
而且刚刚那只夕原，是从正前面冲出来的。这片在白天沉睡的树林，已经醒过来了。
没有机会了，一切都太晚了，即使现在他能够找到一个藏身之地，身上的伤口和血腥气息也会源源不断地吸引夕原来。
魏余终究只是一个人，就算比普通人强一些，也只是一个人。人力有穷时，也许这就是命。
鲜血已经染红了青衣，胸前，背后，双手，两腿，全都是伤口，他再也支撑不住，两腿失力，伏倒在地上。
夕原在他的背上啄食饮血，这种感觉，就好像雕刻师傅用木刀在上面做好一样。
脖颈处的鲜血顺着胸口流下，滑过领口，染开一片血色，魏余感觉胸前一阵冰凉，连心脏的跳动都都弱了几分，他的意识一阵模糊。
难道，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听到自己的死讯，父亲一定会很伤心。
还有那么多的事没有做。
可是还有什么办法呢？明明好像希望就在眼前，却怎么也抓不住。
要放弃了吗？
父亲，周伯伯，徐公子，安林，还有姬胖子，对不起了......
林子里咕声不断，今夜的夕原似乎异常兴奋。然而，出乎意料的，咕声突然停了，连背上争食的夕原似乎也停下了动作。
魏余恢复了一点意识，感觉胸前一片冰凉，一摸脖颈处的伤口，已经结痂了。
他伸手摸去，从胸前衣内拽出那块方珏，入手一片冰凉。
方珏散发着红色的妖异光芒，冷光透骨，魏余却觉得眼前亮着一颗太阳。
他想要站起身来，只可惜体力实在不支，只能勉强翻了个身，胸口朝上，然后一口气上不来，晕了过去。
漆黑的夜幕之下，那些夕原盘旋在空中，既不咕叫，也不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