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梁山地处临漳之北,纵带群山七十余座,横亘八百里,北至申山,西接下诏,东分五华道,其中异兽珍宝不计其数。
徐公子一行人,穿过山缝,在山林之中走了个把时辰,到天擦黑时,才来到一片河边草地。
魏余清点了一番人数,算上自己,现在还剩十六人。除开他自己与徐公子只受了点轻伤,其余的人或多或少都挂了彩。
“徐公子,将士们都受了伤,我想黑衣人一时半会儿还追不上来,咱们先歇息歇息。如何?”
“也好,就在此处休息一会,两人一组,轮流放哨。”徐公子也有此意。
魏余抚着阿大坐下,打开随身的水囊递给阿大。雪茶能通畅血气,有助于恢复伤势。
“我来吧。”徐公子走了过来,接过水囊,喂了阿大一口,对他说:“既然活下来,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降爵一级,可有怨言?”
“谢公子开恩。”阿大声音低沉,不知是因为情绪低落,还是受伤无力。
“养好伤,日后与我杀贼,再把爵位挣回来。”徐公子拍了拍阿大的肩膀,转而面向魏余,说道:“雪茶水有助于疗伤。贤弟可否分与将士们一二,日后我必定加倍奉还。”
“本就是公子的,但取无妨。”魏余爱茶,却也知道生死轻重,而且他心中明白,这件事只能让徐公子来做。
徐公子把接过水囊,道了声谢。
魏余扫视了四周一番,此时天空中已有些阴沉了。先前在船上时,他也瞟过几眼地图,知道三梁群山环抱。倘若找不对方向,恐怕走上一个月也出不去。
好在周烈教过他观星定位的方式,只是此地树高叶密,得找个视角开阔的高处。
“我去前面看看。”魏余交代了一声,往外走去。
徐公子犹豫了一下,想到营地里还需有人看照,便没有追上去。只是从身上扯下一枚哨子,丢给魏余,说道:“速去速回,有情况就吹哨子。”
“好。”
魏余离开营地之后,先是上了株老树,查看四周,选中了一处光秃秃的山崖。而后他约莫走了两盏茶的时间,才来到了山崖之上。
还未等他好好远眺一番,忽隐约听见有婴儿啼哭之声,紧接着便有一阵强风铺面而来。抬头一看,一只头顶生角的怪鸟直冲他而来。
好在魏余身手敏捷,几个错步,躲开一击,然后立马钻入林中。
怪鸟不死心,又俯冲了几次不,不过魏余凭借茂林为障,皆未能得手,只是盘旋在空中,不肯离去。
魏余细细打量了一番头顶的怪鸟。这鸟体型庞大,形似大雕,一生黑羽,头又生角。
“这是什么玩意?”魏余不知这是何物,担心常听人说的,深山老林之中多有凶猛异兽,可别才出虎穴,又进狼窝。
略作思量,他决定还是先回营地,晚上再去那处山崖观星定位。
魏余回到河边营地,把方才之事与徐公子一一道来。
“声如婴啼,头生独角,应该是蛊雕无疑了,《山海异兽经》里有名凶兽。”徐公子见多识广,一下就认出来了怪鸟品种,“不过按书上所记载,蛊雕呼吸金铁之气,常居于矿脉之上,难道三梁山中还有一条矿脉?”
“群山之中开采困难,便是有也无用。”魏余回了一句,想了想又说:“三梁大山环绕,不知道徐公子可有辨析方位的办法?”
“这,原本我随身褡裢里带得有天地盘,只是先前混乱之中,遗失在狭道里了。”徐公子也想起这一茬来,“我记得驳骑里有个会寻方定位的,阿大,阿大。”
阿大身前受了伤,伤口又被撕开,这会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没有应声。徐公子讪讪地笑了两声,又对魏余说:“我去问问看。”
“不用了,我问过了,那个会辨位的叫七哥儿,没逃出来。”
魏余顿了顿,说道:“我倒是有能观星象而定方位,只是要个开阔的地方。先前已经找到了一处,只是遇上了那头蛊雕。”
“这,周围可还有其他地方?”徐公子试探着问道。能少一事则少一事,手下人都受伤了,再与异兽起冲突,不是明智之举。
“没有了,想要观星定位,必定会撞上那头蛊雕。”
“嗯~”徐公子略作沉吟,问道:“那禽鸟有多大?”
魏余想了想,回到说:“它在空中,我没太看清,估摸着双翅展开有三丈多宽,尾巴也有一丈多长。”
“家父年前曾在天山猎过一头成年蛊雕,用了七千精锐,布下天罗地网才抓住。”
蛊雕乃是异兽稀种,成年便有夺寿境的实力,又有飞天之能,难以对付。徐公子舒缓了一口气,又说道:“不过你遇上的这一头还没成年,应该只相当于通达境界左右,正好杀了给兄弟们补补血气。”
“公子可有把握?”魏余本来是打算让人配合,引开蛊雕,自己趁机观星的。不过若是有机会尝尝异兽血食,他也乐意与此。
“这蛊雕虽然厉害,但终究是个禽类,只知争强斗狠,不会用脑子,不难对付。”徐公子毫不犹豫地回答完,又问魏余:“魏弟现在血气练到什么程度了?”
“在下愚钝,才到内满之境。”魏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一会可能会与蛊雕交手,隐瞒或者还谎报实力都不是明智之举。
“我到养器有些日子了,阿大是通达境界,其余士卒,三个行长是内满,其他人几个伍长只有周天。”徐公子心里动了猎雕的心思,这才如此说道:
“现在先让将士们好生休息,等打了今夜一更左右,我们再摸到蛊雕附近,摆开军阵,和这禽类斗一斗。魏弟你没有操练过军阵,到时候就找个地方藏起来,好好观星。”
魏余也是少年人,先前被追得仓皇逃窜,正好出一口恶气,也说道:“好,就依徐公子所言,咱们今夜就斗一斗这蛊雕。”
有士卒去打了些野味回来,众人用过之后,歇息了一番。
到月上明空之时,众人收拾好装备,悄悄摸到蛊雕出没的空地附近。
魏余藏在一旁,捏紧了手中的甲辰宝剑,看着徐公子与其他人结成军阵,慢慢走向空地。
这是一个圆阵,徐公子居于中,阿大站在他背靠背身后,其余将士环绕在他身侧,肩并肩,横刀外向。只见他血气外放,如触手一般,勾连到阿大身上,再以阿大为跳板,依次勾连到其他十余位士兵,皆称一股血色云气。
军阵之妙,就在于气血勾连之间,激发人心中的杀伐之意,以此引动人体潜藏的血气,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阵中的士兵,需要把自己一身血肉都交给主阵之人指挥,必定是心中信任之人不可。故而军中多有将军亲卫营之人外派到各级任职,为得就是可以连成军阵。
众人走到这山崖上,血色云气,化作一头猛虎形状,张开大口,便是一声挑衅虎吼。
遭此挑衅,蛊雕哪里肯罢休,山崖下立刻就有婴儿哭泣之声传来。随后便见它冲天飞起,双翅一合,对着血气猛虎欺身而进。
徐公子也不甘示弱,血气猛虎一跃而起,扑向蛊雕。
两只异兽眼看就要撞上了。
不过蛊雕到底是天生的猎食者,只见它双翅一展,收住身形,从本来的斜向下冲,改为平行滑翔,两只利爪就往血气猛虎脑后剜去。
若是寻常走兽,这么一下多半就扑空了,在空中无处施力,多半就要葬身在这蛊雕爪下了。不过此时的猛虎乃是血气所化,没有实体,故而在空中一个转身,仰面朝上,一口咬住这蛊雕一支爪子,接着两只前爪就扣住了蛊雕双翅,把它从空中拽了下来。
蛊雕一招不慎,落了下风,但是一身血气是实打实的深厚。它虽然落了地,双翅受制,一身本事施展不出,但还有一支长喙可以攻击
只见蛊雕身上血气一迸,汇集在长喙之上,猛一啄,正中虎目。勾连众人的血气一阵摇晃,差点就把猛虎给啄散了。
徐公子一头白汗冒出。他没想到蛊雕在山中长大,顿顿血食,奇珍异果不缺,一身血气竟然如此凶猛。本来众人就状态不佳,自己又低估了这禽兽的厉害,此时已经有些僵持不下,等在禽兽缓过了劲来,再啄两下,血气猛虎就要支撑不住了。
魏余也看出这局面对徐公子不利,当下决断,左手倒提短剑,右手持甲辰宝剑,骤然而至,接着腾空而起,宝剑直刺蛊雕脑脖。
蛊雕看宝剑刺过来,双翅被缚,闪躲不开,只能拿长喙去啄甲辰宝剑。
可惜它的长喙虽然尖锐,比起甲辰宝剑有金石之利,还是差了不止一筹。一刺之下,直接就把蛊雕长喙尖头最锐利的那一块,给削了出去。
一击之下,蛊雕吃痛,也不管身下的血气猛虎,激烈地挣扎了起来。
魏余先前的一刺虽然削掉了蛊雕喙尖,宝剑却也因此偏了位置,后续刺下并无结果。他也不在意,虽然没刺中脑袋,但削去喙尖也算不亏。当下顺势弓步下劈,还是要砍这蛊雕的鸟头。
蛊雕虽无灵智,却也知道厉害,晓得宝剑锋利,不敢长喙去挡了,干脆一张口,衔住了甲辰宝剑。
只可惜魏武道境界不足,光靠内满境界的实力,力气还是比蛊雕差了一筹。其人向来做事果断,当下也不在宝剑上较力,左手短剑扬起,猛地扎向蛊雕。
此时蛊雕是翅爪为困,长缘受限,无处可躲,无计可施。
但见剑起剑落,瞬间刺中的蛊雕左目,鸟血飚出三尺之外。
蛊雕一双眼睛,本来也是极为不凡,能目视数十里外。敏感程度,远远高于长缘。(眼睛上的神经远远多于甲质层)。
刺痛之下,它也管不得什么身下猛虎,口中长剑,两翅猛扑,双爪乱抓,就要逃走。
魏余一剑有功,正要往下发力,取了它的性命,却不料这蛊雕一阵猛扑,竟然把血气猛虎给扑散了!
原来阿大先前股上的一箭,包裹蕴含了黑衣人的血气,仓促拔下,本来就没有清理干净。先前饮下雪茶水,不过是把这些伤势暂时压下,现在双方较力不下,这股异种血气又窜出来发作。
血气猛虎本来就是勉强维持,阿大体内血气一下失控,整个军阵立马就崩散开来。
蛊雕脱困,魏余处境顿时不妙。
这大鸟突然发现自己身下猛虎消失,双翅一下有了挪腾的空间,立刻就大翅一展,想要飞走。同时再次衔住宝剑,两只利爪也不留情,往魏余胸口掏去。
这一爪可谓时机拿捏的刚刚好,魏余左手短剑还插在蛊雕眼中,右手宝剑又被长喙衔住,正是中门打开,无法防备。这一下抓中了,只怕魏余是凶多吉少了。
眼见得自己胸口将要受袭,魏余也不管手中长短剑了,连忙回手招架,堪堪在利爪之前格挡护住胸口。蛊雕利爪往魏余小臂上一剜,四只爪尖深深扣入魏余右臂之中。
血气猛虎散得很突然,徐公子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等他定睛一看,蛊雕就要带着魏余飞走。
其人虽然生来锦衣玉食。此时也起了悍勇搏命的心思,左手抽出宝扇,往后扇动,右手拿起阿大佩剑,往上一纵,刺向蛊雕。
蛊雕此时禽鸟本质暴露无遗。它并不在意徐公子,满心的怒意都在爪下之人身上,双爪用力深抓入肉中,死死不肯放开。
魏余也是硬气之人,右臂受伤,更激起血气。正好这时徐公子的剑到了,干脆让开中门,双手缠住两只雕爪,把这蛊雕往徐公子剑上一送。徐公子的剑半分不差,刺中了蛊雕腹背,接着其人横压剑柄,发力一扭,痛得这蛊雕婴泣不断。
见着一剑得手,魏余放开左臂,又抓住蛊雕眼上短剑,使劲一刺,再一扭。随后立马连退几下,低头一看,胸口白骨可见。
接连受伤,短剑又刺入蛊雕脑中,它一身力气耗了干净,不再扑腾了。
见蛊雕没了动静,魏余和徐公子都松了一口气,两人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歇了片刻,魏余起身,捡起地上的甲辰剑,又走到蛊雕身前,打算取下短剑。
然而他还是低估蛊雕的生命力,这等异兽虽然受了重伤离死不远了,但到底自幼食用山中精华,血气深厚,还留了一口气。
此时蛊雕趁着魏余走进的机会,突然暴起,利爪直掏心脏。
魏余确实是没有料到蛊雕居然还没死,先前一番大战,血气消耗了不少,这会才放松下来,一时反应不及,眼见雕爪在视野中不断放大,他却无力招架。
好在此时徐公子横冲出来,一下抢在魏余身前,用肩膀挨下了蛊雕临死一击。
“徐公子?”魏余单手扶助徐公子,心中实在是没想到,徐公子这么一个爱惜自身的人,会帮自己挡这一爪。
“嗯,不碍事,自家兄弟,何必扭扭捏捏。”徐公子却毫不在意,他有计较,这一爪自己不会有事,还能借此笼络魏余,受此一抓,若得其人忠心,值。
接着他也不管魏余,只吩咐说:“阿大,叫几个人下去山崖看看,蛊雕多筑巢在金玉矿脉之上,说不得还能有所收获。”
阿大差了几个人下去看看,不一会就有人回来报信。
“公子,这下面好宽敞的地方,还有一处平台,上下都方便,您来看看。”
“徐公子,我看这时天色已晚,山中多有异兽,不如咱们先借这蛊雕的巢住一晚,明日再做打算?”魏余出主意说道。
“也好,有处平台也方便你晚上观星象,阿大,叫人把这蛊雕拖下去,让兄弟们也吃一顿血食,长长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