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许久，程铭似乎才终于想起来他们是来吃饭的，于是笑着道：“聊了这么久，菜都凉了，快吃吧。”
温以望总算抬起了头，控制住自己想要打哈欠的冲动，见他们都开始吃了，她才拿起了筷子。
“温以望。”
温以望暗骂这厮混蛋，拿筷子的手停下动作。她怯怯地瞄了一眼正看着她的程铭，弱弱应道：“铭公子？”
程铭面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的神情：“你会喝酒吗？”
温以望愣了愣，呆呆道：“不会……”
“来人，上两壶酒！”程铭立即喊道。
傅時面色严肃下来，道：“不要太过分。”
程铭摆摆手敷衍道：“知道了。”，拿起一壶酒就给自己倒了一杯，随后豪气地一饮而尽。他唇角似乎还有酒渍，见她依旧呆呆傻傻地盯着自己看，便抬手又倒了一杯放在她面前，沾了酒气的嗓音带着蛊惑：“要不要也尝一口？”
温以望很想将酒杯摔在他那欠抽的脸上，但在他们看来，她只是看着酒杯发了会呆，便小心翼翼地缓缓握住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她没有露出一点或无奈或厌烦的神情，就好像无论别人叫她做什么，她都会乖乖听话，傅時想。
但她仅仅是抿了一小口而已，就被呛得满脸通红，狼狈至极。
温以望握紧酒杯，一时间只觉得眼前的物和人都带上了重影般模糊不清。
程铭顿了下，看清她眼中的混沌，觉得有些后悔了。虽然她说了自己不会喝酒，但程铭也没想到真有人的酒量能差到这种地步，沾酒便醉。但仔细一想她似乎在所有方面都能娇弱卑微到极致，无论是性格，体质，还有酒量。
见眼前的人儿面颊酡红，神志不清，仿佛连撑住桌沿的力气都没有。傅時面色沉冷地站起来将她搂入怀中，一把抱起来。傅時抱紧怀里轻得仿佛没有重量的人，不轻不重地瞥了一眼程铭。
云知画注视着眼前的画面，心里闪过一丝不明情绪，但很快被她抛入脑后。
程铭知道这次他是真生气了，也明白这次自己确实是过分了，思量了下道：“你先把她带回去吧，宫里有事我得去一趟。”
云知画也对这姑娘有些莫名愧疚，便道：“傅公子先将她带回去吧，我平日清闲，来日再聚也可。”
傅時点点头，搂紧怀里的姑娘，转身离开了酒楼。
在这个灯火通明的夜里，百姓们只看见一个俊朗公子抱着一个看不清脸面的姑娘毫不避讳地走在大街上，有人痛惜世风日下，也有人感叹年轻真好。
傅時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人，她双眸紧闭，面色依旧泛着不正常的红润，呼吸平稳。
他轻轻勾起唇角，想着她稀里糊涂地睡着了也好，否则听见别人这么误会她和他的关系，以她的性子肯定要纠结好一会，到时候又得窘迫到无地自容。想到这里，傅時奇异地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期待她醒过来听见那些话的表现会不会和他想得一样。他收起那些念头，看向别处，心道自己和程铭那家伙实在待在一起太久了。
久到，他的恶趣味也有些传染给自己了。
胸膛有些陌生的触感，傅時再次低下头，就看见她那白嫩娇软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衫。她仍旧双眸紧闭，但眉目间有些惊慌，粉嫩的唇动了动，似是在念叨着什么。
她在说什么呢？
傅時弯下腰让自己的耳朵靠近她的唇齿，她的呼吸炙热，还带着醇香的酒气。傅時压下心里的异样，集中精力听她的话。
她说：“娘亲，别走……”嗓音带着浓重的鼻音，那样的惹人心碎。
傅時怔了一下，从小他的母亲和父亲总是丢下他四处游玩，他偶尔也会觉得孤单。但是他从未想过。如果有一天他们真的抛弃他，他会怎么样。
他凝视着怀里的人，他会变得和她一样懦弱又无措吗？
傅時将温以望带回了无涯阁，刚踏进门，就看见一个平日里不太爱说话的师弟站在门口，似是在等谁回来。
越云泽见大师兄将她带回来了，松了口气，他知道她极少出门，而这么晚她还没回来更是头一遭。但随即越云泽便借着手中的灯笼看见她紧闭的双眼和红润的脸庞，他担忧道：“大师兄，小师妹出什么事了？”
傅時顿了顿，告诉他：“她喝多了。”
越云泽总算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但他有些埋怨大师兄，所以他说：“大师兄不该让她喝酒的。”
傅時想着程铭的恶趣味，觉得是该让他收敛点，而确实自己也有责任。于是多年来养成的责任心和风度让他直接担下了师弟的所有怒怨，他说：“抱歉。”
但傅時又恍惚间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等到他将温以望送回房间时，他才想起来，越师弟平日脾气好得出奇，这么多年没人见过他生气。所以，越师弟今日是为了她而生气了？
岳萝见傅時将温以望抱回来，有些嫉妒的种子发芽，但看见小师妹醉得不省人事，心里便也找不到理由对她嫉恨了。她摸摸温以望略有些烫的脸颊，满脸忧虑地问傅時：“她怎么喝成这样？”
傅時沉默了一会，又道了一句：“抱歉。”
而又扫了一眼岳萝担忧的神情，他想着，无论她的过去有多少磨难，而如今，她也算是得到了很多人的关怀了吧。
那么，她是不是有时也会，觉得满足和感动呢？
深夜，岳萝帮她掖好了被子，随即便吹熄了蜡烛。听见对面床铺的呼吸声渐渐平稳，在一片黑暗中，温以望缓缓睁眼。
她漆黑如夜的眼眸中倒映着窗外的朗朗星空，闪过的却是彻骨的冷意。
头还有些晕，其实在这方面她倒不是伪装。她酒量确实很差，刚才只怕再喝一口她就能彻底失去意识，但她将量掐得刚刚好，既能骗过他又能保持清醒。
心里的厌弃简直快溢出来，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要用如此卑贱的方法。
温以望拉过被子蒙住脸颊，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两天后，温以望正如往常一般心不在焉地在庭院里练习着剑法，就看见傅時和程铭向她走来。
她看起来如此认真又努力，可是显然她的招数一点进步都没有，程铭笑了，这次倒不是嘲笑，而是带着几分温柔。
有时候他真觉得，她的身上有一种世间万物都不具有的，永恒性。似乎无论天地间如何变化，她也不会变。
傅時也有同样的想法，他无奈地摇摇头，原本他也要如往常一般纠正指导她的。但他突然就觉得，其实她这样也挺好的，因为他根本想象不到她有一天轻松又自然，自信而张扬地挥舞剑刃的模样。
程铭走到她面前，笑意温柔：“带你出去玩。”那样自然的语气，简直和两天前他说要带她去吃饭一样随意。
所以温以望装作被吓到的样子，胆怯地后退了两步，身躯都微微发抖，弱弱地开口：“我……”
程铭靠近她，笑容似乎放大了些许：“你什么？”
温以望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嗓音细弱蚊蝇：“没，没什么。”
傅時见她吓成这样，心里已经不知道是无奈居多还是好笑居多。程铭早就跟他说要补偿她一下，但显然她对他一点信任都没有。
“那就跟我走。”程铭仍旧笑得温柔。
“哦。”温以望垂着头，声音闷闷的。
傅時被她并不情愿又不敢反抗的回应逗笑了，情不自禁抚上她头顶的发丝，那样柔软，就和她一样。
温以望只觉头顶有些异样，一抬头就看见他这样柔软宠溺的目光，那么温柔。
更想据为己有了呢。
她垂下眼睫。
不久，程铭和傅時并肩走在热闹的大街上，身后跟着垂着头一言不发的温以望。
两个男人的样貌无疑是出众的，傅時是翩翩公子般的温润俊美，而程铭眉眼间则带着天生的贵气和散漫。至于跟在他们后面低着头看不清脸的姑娘，那也许是个婢女吧，侧目的人们想。
但是他们很快就明白自己错了，因为那个贵气又散漫的公子在路边买了一根糖葫芦仿佛献殷勤般递给那个姑娘。而那个温润的公子，站在一旁笑得如此温柔又无奈。
温以望仿佛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糖葫芦，她抬起头，眨了眨如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眸，难以置信的语气：“给我的？”
程铭眼底盛满了温柔的光：“嗯，给你的。”
温以望余光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看着她却毫无动作的傅時，心底有些烦躁。她装作欣喜的模样，礼貌又乖巧道：“谢谢铭公子。”
顿了顿，她小心翼翼又饱含期待地问了一句：“那我能吃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