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竹峰天墉城外一座巨大的石台之上，集齐了超过半数赴昆仑的百家学子，也不清楚是谁发起的擂台切磋。
杨黎一行四人也在，自然也是被柳蓁蓁硬拉过来看热闹的。不过令杨黎诧异的是白龙也在，出家人也喜欢看这种热闹。杨黎走向白龙双手合十。
“大师，也对这种擂台比试有兴趣。”
白龙轻松一笑，“有机会看到百家弟子切磋还是有点兴趣的。不知杨兄弟觉得场上两人结果如何。”
杨黎看向石台之上切磋的两人，一位身披轻甲执长枪，一位十指缠绕细丝引动机关人偶。
杨黎最先想到的就是江婉莹评价陈雁迴与姜衡的那套说词，奈何周围人太多，婉莹姐也不在，那般说怕是要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兵家萧凌一身枪法磨砺于军中，善攻伐，只是遇到了高越这一手墨门神机之术，属于有力没处使，落败怕是十数之间。”
果然如杨黎所言，萧凌攻伐之枪皆被那机关人偶以各种诡异姿态所挡，只能无奈收枪划圈，以枪圆做守势。高越十指灵动，人偶右臂裂开出现细剑转守为攻，萧凌以枪身格挡，迅速又以枪尾按下人偶右臂，退后半步迅速转身回枪，人偶身首异处。却只见高越无半点惊讶，食指轻动，空中人偶头颅张开嘴舌剑直指萧凌眉间。
萧凌收枪，“高兄神机之术确是让萧某甘拜下风。”
高越手指微动，人偶已重新组装回到他身边。“萧兄过誉了。”
“没意思，和小孩子过家家似的。”
众人闻言齐齐看向说话的那个金发小姑娘。杨黎和姜衡皆是震惊，这柳蓁蓁还真是敢说，她当真不知道有些话要看场合吗。
“怎么了嘛，那人偶有什么用吗嘛，一拳就砸碎了呀。”
站在柳蓁蓁一旁的杨黎也是看众人目光瘆着了，柳蓁蓁的话其实不假，她不惧刀枪，气力强盛，确实可以不顾人偶体内暗剑一拳撂倒，只是这话想着就好，为何要说出来。
台上高越闻言，微笑道：“姑娘既如此说，不妨上台切磋一下如何？”
杨黎姜衡动作一致，扶额叹气，只是他俩担心的不是柳蓁蓁，而是机关人偶对高越而言到底是不是很重要。
果然，柳蓁蓁上台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高越便抱着一堆碎木块悻悻地走下台。柳蓁蓁则是冲着杨黎两人咧嘴而笑。
接下来，台上的柳蓁蓁又是被雷法劈，又是被烈焰烧，期间刀枪棍棒亦是换了一波又一波，可柳蓁蓁还是站在台上，台下已经沉默了些许。
忽然，一位手执折扇的白衣少年一跃上台，抱拳向柳蓁蓁行礼。
“中土燕国宋家宋玉愿与姑娘讨教一番。”
柳蓁蓁看向面前白净的少年，“你要用那扇子打吗？”
“自是不用。”少年收扇于腰间玉佩之内。一手负后，一手向前运掌势。
燕国宋家亦是皓月十大家族之一，少年居然亦是一位武夫。
杨黎并不觉得柳蓁蓁会败，同样是天下境巅峰，柳蓁蓁有妖族体魄优势。
只是结果却是出乎杨黎的意料，宋玉掌劲刚猛，与柳蓁蓁对一掌，竟是柳蓁蓁退后十数步。
“掌名纯阳。”一旁的白龙提示杨黎。
“这掌法有讲究？”杨黎不解一套掌法便能同境压制柳蓁蓁的妖族之体。
“纯阳为中土那位武神一十六岁所创掌法。没什么特点，就是气势强盛，是十六岁少年该有的那种意气风发。”
果然场上宋玉的掌法看不出什么巧妙可言，只是这气势瞩目，力道刚猛。
看似宋玉身侧背后皆是破绽百出，柳蓁蓁却只能被迫接对方拳掌，宋玉一手以攻代守，所谓破绽便不是破绽。
柳蓁蓁被迫接了数十招实在受不了了，一拳震退宋玉。自己则身形后退，张嘴不断吸收天地去灵气入体内。
杨黎略微困惑，武夫锻自身体魄，修行一途与灵气排斥，这柳蓁蓁吸这么多灵气入体不知道何解。
台上宋玉亦是不解，只能沉心应对。
只见柳蓁蓁左手按在右肩，右臂不断抡圈，忽然向前递出右拳。
白龙见状迅速一步上前站在围观众人身前，双手合十，运「卍」法起结界。
宋玉面露惊恐，我还接个屁，一脚发力跃到空中。
柳蓁蓁右拳前方摧枯拉朽，飞沙走石，若无白龙御结界阻挡，怕是场下众人亦要遭殃。
场下皆是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打法，吸灵气入体以武夫排斥灵气的特点强锁灵气于体内，再于右拳将灵气打出，换作其他武夫这么庞大的灵气锁在体内早就爆体而亡了，当真是妖族之体强横，可以为所欲为。
宋玉重新落回石台，惊魂未定。柳蓁蓁双手扶膝不断喘息。
“算了，我太累了不打了。”
说完便跃下台来到杨黎一行身边，走路有些不稳，杨黎上前搀扶。
“没事吧。”
柳蓁蓁咧嘴挤出笑容，“没事的没事的，就是有些晕。”
杨黎苦笑，这么个打法却只是有点晕而已。
已经残破不堪的石台在灵气引动下逐渐恢复原貌。虽然柳蓁蓁已下了擂台，宋玉却是不敢以胜者自居，自觉地下了台。
石台周围冷清了片刻，一青衣道袍男子飘然落至台上。
“道家，朔风。”
台上男子报了姓名便望向杨黎这边，目光确是盯着白龙。
“大师可有兴趣切磋一二。”
白龙闻言笑着看向扶着柳蓁蓁的杨黎。
“杨兄弟以为如何？”
“大师佛法超脱，心若止水。但毕竟还是个少年郎啊，随心一次如何？”杨黎打趣道。
白龙朗声而笑。
“好，那便切磋一二。”
言毕，跃上石台，袈裟之上秘文熠熠生辉。
台上二人，一位西天佛子，被誉为佛陀之后最接近阿赖耶识的人。一位道家年轻才俊，誉效仿昆仑和阴阳家开辟一条属于自己新的道。
朔风略显疑惑，他比在场人更知道白龙的底细。
“大师不打算出剑？”
白龙闻言笑道，“阁下对小僧倒是了解，只是我所长并非剑术，倒是阁下既出自道家，却不用剑。”
“贫道亦不善剑术。”
二人相互行礼，朔风结道印，率先一掌而至，看似缓慢，但掌劲前方空间已被朔风隔开，眼前人绝避不开这一掌。
蜉蝣。
白龙发现自己被困在这掌间方寸之地，也没多挣扎，双手合十。
菩提一悟。
朔风一掌透过白龙身体，白龙身体化作菩提叶散开。朔风收掌嘴角笑意不断。
“有意思，道家先辈有梦蝶典故，没想到释家亦有如此神通。”
菩提叶重新凝聚，白龙落在朔风后方。
“诸子百家，终究是大道同归。”
虽仅过一招，场下众人却都惊叹，台上二人修为皆已超过第八境望月境，而且似都有保留。
术修十一境界，除开传说的十一境，自第七境开始便为登楼、望月、飞仙和神寂四境。望月境开始便算得上达者，其中江湖之中所谓剑仙便指望月之上，而修士之间流传的剑仙之名多为神寂，只因剑道一途皆是天之骄子，想闯出一番名声不达十境实属不易。
杨黎也是想看看佛家身通才忽悠白龙上台的，现在看来佛门神通确实博大精深，那位道家少年亦是深不可测。
朔风转身看向气定神闲的白龙，右手五指并拢，掠空一掌劈向白龙面门。
紫薇星降。
掌势迅猛，不似之前蜉蝣。白龙左臂轻挥带动袈裟以衣袍挡其掌劲。奈何掌劲如千钧之重，白龙身形被压一头，迅速收回衣袍，堪堪退开。
朔风掌下石台被无数剑痕割裂。
白龙拍了拍袈裟，笑道：“道长方才还说不善剑术，这一剑之威倒是吓退小僧了。”
“耳濡目染之下略懂一二，算不得擅长。”
白龙瞧着一本正经回答的朔风，苦笑：“道长倒是能言善辩，莫不是名家追本溯源也是出自道家？”
“那倒不是，只是坐而论辩，贫道有信心与名家诸位五五胜算。”
白龙汗颜，这小道长确实卓尔不群，怕是于道家之中亦是另类，只是这一身道门修为却是纯正。只是要赢过自己还不够，他终究是缺一把剑。
白龙口念地藏经文，合十的双掌分开，右掌悬空按下。
“道长接好了。”
朔风头顶之上巨大佛掌按下。朔风亦是念动道诀，周围万物也受他引动，为他抵挡这金刚一掌。
春风，水汽，尘埃，落叶。周身自然之物硬撼白龙一掌之威丝毫不落下风。
白龙亦是惊叹道家果然是百家中洞悉自然最深刻的。右手收掌，身形掠向朔风递出左掌，携万千火势。
佛门圣焰。
朔风以肘接白龙一掌，以太极劲卸开掌力，又一掌击中白龙胸前，击退眼前人。
白龙退开一丈稳定身形，双手合十。
“道长掌剑皆不凡，此间比试便以和局收场如何？”
朔风本想继续分出高下，却还是躬身行礼。
“大师既言，便如此。”
白龙已走下石台，朔风盯着他的身影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最后一招自己虽得了上风，但是体内灵气却已经溃散，短时间内尽然无法凝聚，再比下去自己诸般身通短时间内皆无法施展，想来是刚才那一掌火势入体燃尽自身体内灵气所致。
释家佛子，果然不是虚名。
白龙已走至杨黎身旁。
“杨兄弟，如何？”
杨黎笑道：“佛门神通叹为观止，大师施展亦是行云流水，比之柳姑娘行招间更具优雅。”
金发小姑娘气鼓鼓地挣开杨黎的手，“说什么呢，打架好看有什么用啊，威力大才是主要的呢。”
白龙闻言亦笑道：“柳姑娘那一拳确是威力惊人。”
杨黎也是无奈，这白衣僧人分明在调侃，刚才二人明显皆有保留，却也是剑气纵横，掌劲万钧。若二人全力施展，怕是威力有过之而无不及。
台下众人在看到两位过招之后，自然是无人再上台献丑了。擂台比试在众人讨论那僧人道长谁更胜一筹中便缓缓结束了。
…
南荒与隋龙城交界群山之巅。
两名男子悬空看向山巅之上那位不可一世的白衣剑仙，一人一剑伫立在山巅之上闭目养神，周身皆是白族十境修士的尸骸。
身披帝袍的男子透露出不可忤逆的威严，言语确实十分恭敬。
“我若前去一战，军师以为胜算如何？”
被称为军师都男子发色灰白相间，不似普通白族之人。
“陛下虽亦是十一境，胜算亦只有两成左右？”
帝袍男子似乎也预想到结果，却还是笑道：“若军师亲自出手如何？”
军师朗声笑道：“可比陛下多半成胜算。”
帝袍男子笑容渐渐敛去，缓缓叹息，“白族已在存亡之际，奈何被一人便挡了路。”
军师闻言心中亦有疑惑，“南荒灵气虽逐渐枯竭，但撑个两三百年应该不成问题，白礼终究是人族，如何与陛下挣寿命长短，为何要急于一时进攻皓月呢？”
“皓月虽有白礼，但我白族亦有军师相助，军师并非纯正白族血脉，寿命怕是与人族修士相差无几。若等上百年，白族虽无白礼阻挡，怕也无军师相助。朕不敢赌。”
军师闻言跪拜帝袍男子。
“玄璃愿为陛下宏图伟业鞠躬尽瘁。”
男子扶起军师玄璃，“哎，你始终只说是为了朕的抱负，在你眼中白族之人如何？”
玄璃并未回答。
“朕知道军师熟读皓月圣贤之书，自是看不上这群凶蛮之徒，可如人之善恶，白族之中亦不乏德才兼备之辈，若因为先辈的过错让这些人也随白族枉死那便是朕的过错了。”
帝袍男子缓缓自心间取出一枚蛟龙盘踞的鬼玺。
“此为白族帝玺，军师只要亮出此玺，便如先祖亲临，所言便是先祖圣谕，即使朕也不得忤逆，军中那些反对之人自不敢多言。”
帝袍男子缓缓躬身以皓月儒礼递上鬼玺。
“宣在此恳请玄璃兄为白族子民求一条生路。”
白族皇帝宣一生并无功绩却也无过，前半生醉心武学，跻身天下十一境，后半生虽一心投入南荒战争之中，却是全权放权给一位血脉不纯的白族异类。
战争过后，白族乃至皓月都流传这那位血脉不纯的白族军师的传奇，却很少有人提到这位十一境的帝王。
玄璃接过鬼玺，二人睥睨群山之巅那位仙剑。
“白族玄璃与皇帝宣，以及王族三千名精锐换礼先生一命，如何？”
山巅之上，白衣剑仙睁眼看向远方。
“恭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