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这般反应,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视线不由得移向他稳稳放在腿上的右手,月光照耀下显得更加苍白无力,细看之下右手竟比左手指节还要分明。
看了一会儿,我的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
“所以,噬心蛊一直在你体内,这些年应当很痛苦吧?”
我试探着开口。
闻言,宇文烨低头,伸出手紧紧握在右臂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才听他开口,语气温和平淡得好似换了一个人。
“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他说完这句话,竟也沉默了起来,气氛一瞬间像是凝固了一样,我有点不太习惯这么安静,便挪了挪屁股,想离他稍远一点。
身上的外袍被我一拽又传来一阵竹香,嗅到这香气,我突然灵光一闪,也不由得问出了声:“你身上一直有一股竹叶香气,这莫不就是千竹散之气!”
闻言宇文烨微愣,而后稍稍点头,“这可是父亲当年耗费心力才得来的药典残章,又耗费了多年才制得的千竹散。”
似乎我的话勾起了他的回忆,宇文烨突然顿了顿,转过头来,眼睛里闪着莫名的光,“你不是要和我交换秘密吗?可还作数?”
我愣了愣,才想起昨夜在山洞里,似乎是这么问过他,于是肯定的点了点头,“不如就说说,你怎么中的蛊?或者其他什么,都随你吧反正我也没什么和你交换了……”
“我中蛊之事,除了几位跟随过父亲的老臣,便只有陛下知道,你父亲未曾同你说过?”
我摇头,心想:这种皇家秘辛,我爹再怎么大大咧咧也不会随便乱说,更别说告诉他最不放心的小女儿了……
宇文烨倒是也不在意,继续平静的说着过去历历在目的件件往事,他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尽情倾诉的对象,放下了他以前拒人千里之外的屏障,静静地讲着以前的事情。
再加上我对天盛建国的了解,大概总结起来就是这么个事情:
宇文烨五岁那年,母亲林姜及父亲(先北国镇北将军林信)被北国皇帝从北境召回皇城,父亲“容玉”却不知所踪。
谁知过了不久,北国皇帝因暴虐无道已然尽失民心,甚至还想要强行立宇文烨母亲为后,那时林姜即是人妇又是北国的女将军,可想而知北国皇帝所作所为,在世人眼中皆荒唐至极!
后来,南国直逼北国皇城,可等宇文钰找到幸免的妻子林氏之时,却找不到了自己儿子!
只听此时官兵来报,穷途末路的北国皇帝站在城楼之上,想以幼小的宇文烨性命来威胁南国退。
可谁知已经答应放了宇文烨的北国皇帝却突然反悔,从跟随他的士兵手里夺过弓箭,从腰间拿出毒药涂在箭矢上,对准了已经从城楼下去的小宇文烨。
不过好在,父亲宇文钰反应快,他发现不对之后便立刻冲上前,不过箭矢末端还是擦过了小宇文烨的右臂,还好仅仅是少量毒蛊入体,宇文钰抱着已经中毒,浑身颤抖的儿子后悔不已,便站起身声嘶力竭地喊来太医!
他夺过太医手里的银针,亲自为儿子施针,这才发现那是南疆失传千年的噬心蛊!他抱起儿子,猩红着眼眶对北国残余反抗者下了杀令!
北国皇室就此覆灭在一场大火之中…
不过也好在宇文烨中蛊不深,暂且可用针石汤药来续命,宇文钰找了多年才找到了千竹散的残典药方。
据说,服用此药之人往往会自带异香,似竹香清冽之气。
虽说这药不能解毒,却可以暂缓毒性,最起码宇文烨在服药一个月内都与常人无二,只是……他的右手再也无法拿起兵器,就连简单的书画也是忍着钻心之痛时常练习。
这也就是为什么宇文烨虽可读书写字,却在外人眼中不会武功了,其实他的武功并不差,只是他是太子,要受万民敬仰,为了避免外人非议,常常隐藏自己左手使剑的事实。
不过,虽然噬心蛊是毒,但它毒性极其彪悍,甚至之后宇文烨再中其他毒时,也会因噬心蛊毒性更猛烈而对他不起作用,所以即便是被毒粉迷眼,只要清洗干净,过不了多久自己便会好。
其实,噬心蛊在南疆也并非无药可解,但就是过程过于痛苦残忍,而且,也不是谁想救都能救成的:需要在患者四肢末端针刺放血,再让一个内力强劲之人,每日以鲜血饲其伤口,引噬心蛊自行由伤口散出,再配以千竹散驱尽体内残毒,休养几日便可痊愈,此法虽能解毒但也有风险…
据《南疆毒物集》记载,很少有中毒的人能撑到找到合适之人,便已经被噬了心,七窍流血而亡,而且即便是治好了,也可能会有后遗症,有的武功尽失,有的失忆,有的根本在治好后也活不久……
可惜,当年宇文钰耗费心力寻找暂缓毒性之法,若是再为儿子逼毒,恐有性命之忧,索性宇文钰传位其弟宇文铖,带着一家人隐居山林,专心研究解毒之法。这才有了之前说的那些……
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宇文烨和我说了多久,反正后来我迷迷糊糊的睡意袭来,就随意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靠着木椅睡着了。
我甚至还梦见自己也中了噬心蛊,好在有人肯救我,只不过奇怪的是,梦里救我之人不是我爹,更不是我的师兄们,而是一个觉得十分熟悉却又记不清容貌的人……
等我病好了,爹还给我准备了一大桌子好吃的,竟然还有我最爱吃的糖葫芦!可我吃着吃着又忽觉浑身冰冷非常,放下手里的糖葫芦,双手抱着自己开始瑟瑟发抖。
也不知道是谁,在这时给我送来了一个大暖炉,触及它的温暖之后,我二话不说就抱了上去,可是这大暖炉竟像是长了手一样,想把我推开,可它越是推,我就抱得越紧,最后它也就放弃了挣扎,任由我抱着。
过了很久,窗外刺眼的阳光照进来,我揉了揉眼睛,懒懒的翻了个身,这才发现自己竟回到了屋里的床上!
难道是……他抱我回来的?
“嗯不不不,不可能!”
虽是嘴上这么说,可我还是不争气的红了脸……,别问我为什么!咳咳,好歹人家也是个十九岁的小姑娘,害羞我还是会的。
谁知,我嘟嘟囔囔地一翻身,一张安静绝美的睡颜,嗯……,说我现在没色心的,那就是在骗人!
虽说宇文烨这个人有时候是讨厌了点,但最起码,在我害怕老鼠和有危险的时候(虽说是个拖后腿的),他都在(对,只要我倒霉,他都在……)。
俗话说得好,“色胆包天”嘛,我伸出手戳了戳他长长的睫毛,又轻轻地描过他挺立的鼻尖(得逞的快感难以描述),平时远远才能看的人,这次竟然离我这么近!
这样想着我的手没停,沿着微张的嘴唇,白皙的脖颈,还有……等会儿!他前襟什么时候敞开了一大块,怎能越看越像是被哪只猫给蹭过!?
忽然又想到昨晚我抱着梦里的大暖炉子使劲往它身上蹭的画面,我不由得虎躯一震!
别别别,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是我做梦干的吧……
“看够了?”
宇文烨冷冷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不似昨晚的温和,而是他惯用的冰冷语气。
下一刻,一双修长的手将身前凌乱的衣襟迅速拉好,宇文烨坐了起来,开始整理自己稍显凌乱的衣服和头发,几丝碎发沿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散乱在他白皙好看的脖颈处。
我马上反应过来也立刻蹦了起来。
下床,穿鞋,几乎是一气呵成。
不待宇文烨开口,我便先一步夺门而出,找了点水,洗了洗脸这才感觉舒服了不少……
却见项冬正在院子里喂昨天打回来的一只小野兔。他见我出来洗脸,就招呼我过去一起喂兔子。
“嘿嘿,容姑娘,这兔子还挺肥的,今天中午给你们炖了,伤口就好的快了!”
我看着那只正吃菜叶子吃得酣畅的小野兔,突然又不想吃它了,我给项冬提议:“要不,就先不吃它了,这小东西看着就可爱,倒不如我养着。”
项冬闻言有点惊讶:“要养着?养只白毛兔也行啊,改天我去城里给您带一只就是了,野兔这东西也没什么好养的,还怪脏哩。”
我摸着兔子小小的脑袋,笑着摇了摇头,“我之前在家的时候,打了兔子也总喜欢养着的,好歹是个伴儿啊。”
项冬搔了搔后脑勺,乐呵呵的,“嗨,昨天就总听你说家,怕也是想家了吧?那这兔子我就先饶它一命吧。”
抱起小野兔,我偷偷摸摸地问项冬,“你看它安静的时候像不像于烨?”
那兔子安静的时候,哪里来的表情啊,不过,也正是这种没有表情的样子,倒还真像宇文烨,那小眼神儿一模一样的淡漠!
项冬被我突然的发问逗笑了,笑嘻嘻低声地附和着,“哈哈哈,别说,于公子不说话的时候,真和它一个眼神!”
我俩正抱着兔子在院子里玩的开心,项老夫人提着茶壶,端着碗从厨房里出来了,给我倒了碗热水,“容姑娘起的早啊,先喝口水吧,等会儿这早饭就做得了。”
她说完转身又回了厨房,我心想着在他们家也是麻烦他了,便主动跟上去想帮个忙,不过,我这伤着的手,也就只能端个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