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亚在这瞬间变得无比妖艳，她的身高涨到了一米七左右，外面的素纱已经被撑破了，姣好的身形在月光下显露出来。只是她的皮肤表面披着一层细细的黑鳞，看上去又可怕又迷人。
黑白两色的领域纠缠不休，小熊艾拉被火焰烧毁的一瞬间，狂风掀动，仿佛末日的来临。
陈嘉生喘着气，化作白色的雾气。他赤红的眼望向天空中的鬼，毫无人类的神情。陈嘉生和莉亚在此时都化为了恶鬼的模样，一个是血雾包围的阿修罗，一个是黑鳞甲附体的夜叉。
“你以为不断地提高能子的浓度就能达到我们的力量吗？”莉亚嗤笑：“可是在真正的力量面前，你还是如同蝼蚁一般孱弱。就好像躲在井底的青蛙，它会觉得天只有井盖那么大，那是因为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天。有一天来了一只大海龟，它告诉青蛙天要比它想象地大得多。现在你明白天空的壮阔了吗？”
能子流翻滚，汹涌，海浪滔天。
陈嘉生身上散发出金色的光芒，像炽热的熔浆。
他咆哮，向前挥刀，仍不后退。陈嘉生咧开嘴，露出带着血丝的牙齿，他二度鬼化带给他无与伦比的力量，同时也带给他极大的负担。他的血管壁受到极强的压力，金色的能子掺杂在血红蛋白中，不断地冲撞着他的毛细血管壁，血液从破裂的血管壁中流淌出来。
君王的领域覆盖了陈嘉生所在的位置，在翻滚的能子潮中，陈嘉生犹如一根在风中飘摇，即将燃尽的蜡烛。
黑和白的领域终于展现出它狰狞的面目，从黑白的世界中，伸出了两只巨大的兽头。一只是燃烧着白色火焰的雄狮，一只是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猛虎。它们张开血盆大口，里面是尖锐的利齿。
陈嘉生的左手小臂上是金色的光，那是阿修罗的能子场，右手握着金色刀刃的彼天之斩。他迎着风，向前，左手一拳砸向雄狮的头，右手挥刀大袈裟斩劈向猛虎。
天空中无所不在的能子在这一刻彻底沸腾了，不断地湮灭、重生。
战场中传来了骨骼碎裂的声音，陈嘉生击碎了狮子，砍断了猛虎，但是他的手骨也被折断了，再也握不住刀，彼天之斩从他的手中滑落。
他的左手已经和阿修罗融为一体，承受住了这刚猛的攻势，但是他的右手却还是血肉之躯，无法阻挡下君王的力量。
“不得不夸赞你一句，你做到了绝大部分斩鬼人做不到的一步。我突然有点舍不得杀死你了。”莉亚站在空中，她刚才仅仅是动用了领域的力量，连自己都没有出手。陈嘉生跪倒在地上，狂化的时间过去了，他逐渐恢复了意识。
“你在劝服我吗？”陈嘉生用左手撑起身体，艰难地让自己站起来。二度鬼化开始反噬他的身体，比鬼化更强烈，更痛苦。他咬着压根，把这些痛楚都闷回身体里。
莉亚从天空中落下来，她一步一步走到陈嘉生的面前。陈嘉生没法反击，他这一生最仇恨的人就在他面前，可是他失去了反击的力量。他只能软绵绵地抬起自己的左手，阿修罗的金光逐渐黯淡。
“我不会劝服你，我知道斩鬼人的组织一直在给你们灌输斩鬼人和鬼是死敌的概念。所以我要做的只是，让你臣服！”莉亚的眼睛中的金色更深了一层，这双眼里透露着君王的威压，能让目睹它的人臣服。陈嘉生之前在狂化的状态中，没有办法对他进行精神攻击，但是在此刻，他的狂化退去后他已经没有办法抵挡这种凝视。
曾经宫本弥音和这双眼对视过，差一点被它吸引向死亡。这时这双眼再一次发动了，它要让陈嘉生臣服。
“臣服我！”莉亚高声尖啸，“来我身边！”
“是的，大人。”陈嘉生面无表情，像个木偶一样回答。他表情呆滞，向莉亚走去。
就在陈嘉生离莉亚还有不到一米的距离时，陈嘉生的瞳孔突然散发出了金色的光芒。他一脚踢飞掉落在地上的斩鬼刀彼天之斩，踢到了林小夜的面前，然后伸手死死抓住了莉亚身上的黑鳞。他吐出一口鲜浓的血，大声喊：“林小夜，快动手！”
他之前的一切都是伪装，他知道莉亚的瞳孔有迷惑人心的力量，所以装出狂化消退的样子。其实他在狂欢中依旧可以控制自己的意识保持清醒。他把最后一击的机会交给了林小夜，他相信林小夜可以完成任务。
在最后的这一刻，陈嘉生选择了和宫本弥音一样的道路，把自己的后背留给同伴，然后慷慨赴死。
他原本应该在十一年前就死了，只是有人牺牲了自己让他活了下去。
他这十一年来一直在寻找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死的机会。
现在，这个机会来了。
林小夜握住了彼天之斩，这是他第一次握住斩鬼刀。
斩鬼刀是斩鬼人的象征，是与鬼交战最强的利器。它能够灼烧能子，能够斩杀鬼，也能够斩杀人。林小夜握住刀的时候，感觉那把只有一千克左右的刀是那么沉重，重得他没有办法挥动。
林小夜明白了，这就是男人的约定，陈嘉生用自己的身体做成了最后一道屏障，阻隔在了他和鬼之间。林小夜要用这把刀插入陈嘉生的后背，然后用斩鬼刀烧死鬼，杀死陈嘉生。
这就是“哪怕是把我杀死，也要干掉鬼”，这就是斩鬼人和鬼相遇之际无可后退的路。
陈嘉生现在很虚弱，留给林小夜的时间不多。
不能再犹豫了，不能再犹豫了。
上吧，他给你展示过的，突刺，就用突刺。
用尽全身的力量。
一刀，一切都结束了。
你会成为英雄，你会成为组织一百年来唯一一个杀死君王的人。你将成为斩鬼人世界最耀眼的新星。你会成为传说！林小夜，不要再犹豫了，上吧。
这是老大用生命给你铺就的路啊，没有人会指责你的，你这么做就帮助了自己的城市免于了免顶之灾。斩鬼人世界会记得你杀死了一个君王，避免了更多的牺牲。
可是老大呢，他以后就躺在棺材中了，永无边际的黑暗，他不会感到孤独吗？
“林小夜！”陈嘉生再一次开口，凄厉的吼叫。
林小夜回过神来，他看着陈嘉生，脸上莫名其妙地流下了一行泪水。
莉亚尖叫着想要挣脱陈嘉生的束缚，但是陈嘉生的肉体力量超过了她的想象。她用能咒灼烧着陈嘉生的躯体，但是由于陈嘉生身上金色能子的保护，只能给他带来痛觉，而陈嘉生忍受住了这种痛觉。他们两个紧紧地连在一起，像一个连体婴儿。
是啊，我在想什么呢，这是唯一可以走的路啊。
老大的生命，我的生命全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要将君王永远地埋葬在这里。
这才是斩鬼人的信条，斩鬼人的使命。
“来吧，杀了我，杀死我，用你最漂亮的一击，刺穿心脏！”陈嘉生咆哮。
“啊啊啊啊啊啊~”林小夜举起了彼天之斩，他加速向陈嘉生冲去。他大声喊叫，似乎这样做可以给他一点勇气。他和陈嘉生之间，只有两个礼拜的交情，但是林小夜却从心里想叫他一声老大。
老大要死了，他要亲手杀死他。
为了平静地生活在这个城市的人们可以活下去。
林小夜感受到了，刀锋刺破西装的布料，刺破皮肤，深入内脏，然后继续向前，不知道是什么器官，从这个位置进去的话，大概是心脏。然后又是肌肉组织，皮肤，斩鬼刀从前胸穿出，向着君王的黑鳞刺去，金色的刀刃轻而易举地毁坏了能子构成的黑鳞，继续向前，刺穿了君王的胸口，然后是鬼又能子构成的内部结构，一路向前，斩鬼刀把阻挡在面前的能子全部烧尽，直到彼天之斩将莉亚的身体也穿透。
这和陈嘉生之前穿透莉亚的那一刀不同，君王已经掀开了她的全貌，她同样也无路可退。
“去死吧！”林小夜喉咙里发着含糊不清的声音，他用刀往莉亚和陈嘉生的身体里面更深一寸，两人互相之间紧紧地拥抱着，似乎是恋人，但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陈嘉生和莉亚互相撕咬着对方的脖颈，两人之间不死不休。
林小夜无力地瘫坐下来，陈嘉生逐渐无力地松开手，他在风中低语着最后一句话。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说好了当我的导师但只当了两个礼拜就自己先倒下了吗？还是对不起把我卷入斩鬼人和鬼的风波中？
我已经没有办法抽身了啊，我也是斩鬼人，不得不负起每一个斩鬼人的命运。
只要我身上还有能子，鬼就会追着我的能子而来。
其实我早该明白的，从我觉醒的那一天，我就已经和普通人不同了。你告诉我的，我们是异类，异类就该与人相隔，独行在黑暗中。
林小夜张了张口，不知道想说什么。
他突然发现这里已经没有活着的东西了，黑白两色的领域像死寂的旷原，只有他一个活物。他说的话只有自己可以听见。
等一等，林小夜站起来后，好像发现了什么。
他思索了一下，立刻明白哪里出了漏洞。
为什么鬼都死了，领域还没有破碎？
“不会，这么倒霉吧？”林小夜心里咯噔一声，他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逐渐远去，好像是黑夜中密林里面穿梭的蛇。
他回过头，看到一条条金色的丝线钻入莉亚被彼天之斩灼烧过的伤口中。那些细线很快把那道可怖的伤口修复了，莉亚·威廉重获新生！
“现在只剩你一个了吧。”莉亚·威廉说着，向着林小夜靠近，她的身材凹凸有致，无比动人。但是此刻在林小夜眼里无疑是一条噬人的毒蛇。
“没想到这次连‘茧’都用上了，斩鬼人，你们的实力超乎了我的想象。”
怎么办？林小夜的大脑像过载的服务器一样运算起来。
莉亚·威廉就像百足虫一样僵而不死，林小夜以为那一刀已经将她彻底击杀了，没想到她重新活了过来，力量恢复到了最巅峰的状态。
林小夜举起彼天之斩，横在他和君王面前。
尽管他知道这样没有什么用，他没有陈嘉生那种力量，也不会鬼化。连陈嘉生都没有办法和眼前的君王抗衡，凭借着他的实力，给莉亚塞牙缝都不够。他只是虚张声势，好让自己的双腿不至于软下来瘫倒在地。
“既然到这里了，就请你去死吧。”莉亚伸出了手，她的手速度好快，林小夜完全没有看清她的动作。
莉亚把拳头砸在了林小夜的胸口，沉重的力量让他瞬间失去了意识，他的身体从内部燃烧，好像身入火焰山中。
我要死了吗？
林小夜感觉自己在飞，他撞到了一颗巨大的岩石上，全身的骨骼发出了断裂的声音。
他张口吐出一口腥浓的血，眼前的世界变得逐渐模糊。
黑暗悄无声息地到来，林小夜闭上了眼睛。
跟着老大一起死掉，算是战死的吧？斩鬼人组织给战死的人好歹也有补贴吧。
林小夜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这种东西，他感觉自己的四肢已经离他远去了，大概是被身体里面的火给烧掉了吧。他想着，沉沉地陷入黑暗。
黑暗中有一道光，林小夜看清楚了，那是一个被铁链一条条捆绑住的少年。
他继续向前，想要看清他的脸，他看清了，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那张脸和他一模一样。
少年抬起了头，嘴角冷笑地看着林小夜，他开口说道。
“废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