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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旧物新人 (1)

第二十二章 旧物新人 (1)

斯提福兹和我在那一带呆了有半个月。当然我们总是在一起,但有时我们也单独做事。他一点儿都不晕船,而我却晕船。所以当他与坡勾提先生乘船出游时(那是他偏爱的活动),我总呆在岸上。我住在坡勾提特备的屋子里,这是一种束缚,这是他所没有的。因为我知道坡勾提怎么任劳任怨地服侍巴吉斯先生,所以晚上我不愿意在外面多留;但住在旅馆里的斯提福兹就随自己高兴了。于是我常听人说,他在我就寝后,还常去那家坡勾提先生经常光顾的酒店做东,招待渔人们。也听说他怎么穿了他们的服装,整个月夜在海上飘荡,直到涨潮才回来。但在那时,我知道他有一种不甘闲散和喜欢冒险的精神,喜欢消遣在艰苦的粗活和狂暴的天气上,正如他专好在新鲜的兴奋事物中寻找刺激一样,所以他的一切行为都没有引起我的惊异。

而我呢,对于布兰德斯通,对于重游我童年熟悉的旧地,当然很感兴趣,而斯提福兹对这些地方,去过一次就不想再去,这也是我们偶尔分离的原因之一。因此,有几天,我们在一顿提前的早餐后,各自走上自己的路,到了晚餐时再见。在这中间,我不大清楚他怎么消磨时光,但他在当地已经很有名声,并且有别人一种也想不出来而他却能想出来的许多种办法来怡然自乐。

我旧地重游,从事我孤独的巡查:沿路行走,回忆我走过的每一码旧路,依恋我永不厌倦的旧地。我在这些地方流连的时间,就和我幼年时远离这些地方却时常神游那里的时间一样多。我在埋葬我父母的树下那座坟墓附近一个钟头一个钟头地徘徊——当这个坟墓是我父亲一个人时,我曾怀着多么惊奇的同情去探望过;当我母亲和她的婴儿埋葬时,我曾多么悲哀地在它旁边站立过——因为坡勾提的看护,坟墓附近一向保持整洁并被做成一个大花园;那坟墓离坟场的小径不远,在一个僻静的一角。当我在路上徘徊时,我能清楚地看到墓石上的字。这时教堂的钟声使我吃了一惊,因为它像早已逝去。我这些回忆与我一生如何成名都连在一起。我那脚步的回声总是合上那个调子,就像我回家来要在我还在世的母亲旁边诉说我的理想。

从前的旧房子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那些被乌鸦遗弃的零落残破的鸟巢也不见了;那些树也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了;园子里杂草丛生,住宅半数的窗子也都关了起来。房子里只有一个可怜的疯男人和照看他的人住着。他总坐在当年我那个小窗子前,远远看着那个墓地,从前在玫瑰色的早晨,我也从同样的窗子里往外眺望,看见在上升的太阳光线中安详地吃草的羊;我想他那杂乱无章的思想里是否接近我从前的幻想呢。

我们的旧邻葛雷波先生和太太都迁去南美洲了,雨水从他们空房子的屋顶渗进去,浸得外面的墙壁斑斑驳驳。祁利浦先生又娶了一个高个子的瘦瘦的高鼻子的太太,生了一个瘦弱的孩子,这个孩子长着举不起来的大脑袋,视力微弱的眼睛永远瞠目而视,仿佛奇怪为什么要把他生出来。

我在故乡徘徊时,时常怀着悲喜交加的微妙的感觉:我在那儿流连,直到冬日的夕阳告诉我该回去了,我才踏上归途。离开后,特别是当斯提福兹和我快乐地坐在熊熊的炉火旁边吃晚餐时,想到已经到过那地方,真是快乐啊。晚间回到我干净的房间时,我翻着那本永远放在小桌子上的鳄鱼书,想起有像斯提福兹这样一个朋友,有像坡勾提这样一个朋友,有像我姨婆那样一个慷慨慈爱的亲人,我是多么幸福啊!

我长途散步回雅茅斯最后的路是搭渡船。过了渡口,就到了市镇和海中间的沙滩,我可以穿过沙滩,而不必走弯路。坡勾提先生的家就在沙滩上,离我走的路很近,因此我走过时总要张望一下。斯提福兹总在那儿等着我,我们一同在严寒的空气和雾气渐浓中走向灯光闪烁的地方。

一天晚上,天色昏暗,我稍微回来得晚——因为那天我是去与布兰德斯通告别的——我看到只有斯提福兹独自在坡勾提家,满腹心事地坐在火炉旁。他甚至没注意到我的接近。即使他不那样,也可能这样,因为脚步声在沙滩上几乎无声。但我走近唤他时,也未唤醒他,我站在那儿看他,他依然皱着眉,陷入他的默想中。

我轻拍他的肩膀,他吃惊非小,我也反被吓了一跳。

“你像一个冤魂一样靠近我。”他几乎恼了。

“不管怎样,我总得让你明白我来了呀,”我答道,“我把你从九霄云外叫回来了吗?”

“不对。”他回答道。

“那是从哪儿把你叫了回来呢?”我说,一边在他旁边坐下。

“我正在看火星的图画。”他回答我。

“我们一起看,”我说。因为他正用一块烧着的木块把火搅动起来,一串红热的火星飞上小烟囱,呼呼地进入空中。

“你不会看见的,”他回答我,“我憎恶这种夜半时刻,既不是白天又不是晚上;你回来得这么晚,你去哪儿了?”

“我到每天散步的地方去辞行。”我说。

“我就坐在这儿思考,”斯提福兹浏览着房间说,“想我们刚到的那一切,那些欢快的人们——从目前冷落凄凉的景象看——或分散,或死亡,或遭遇我意想不到的灾祸。大卫,我万分沮丧,我这二十年来没有一个严明的父亲!”

“你这是怎么了?”

“我的确遗憾过去没得到更好的管教,”他喊道,“我的确遗憾过去没得到更好的管教!”

他的声音中带着无法抑制的悲伤,令我十分惊讶。他比我想象的更失态。

“我现在宁愿比坡勾提,或他粗鲁的侄子富二十倍,聪明二十倍,也总比过去半小时内在这该死的船上自寻苦恼好!”他烦闷地靠着壁炉架对着炉火说。

看到他的心情变得如此郁闷,我一下子呆住了,不知说什么好;他则坐在那里,手扶着头,抑郁地盯着炉火。最后我诚心诚意地恳求他说出令他烦恼的是什么,如果不希望我劝慰他,那他也得让我了解他,我还未说完我的话,他就哈哈大笑——一开始有些烦躁,但是不久就高兴起来。

“哦,没有什么,雏菊!没有什么!”他回答说,“在伦敦的旅馆里,我告诉过你,我有时是自寻烦恼,刚才简直是一场梦——真的,真做了一场恶梦。在非常无聊的时候,我时常想起一些童话,不过一般人都不会明白这些故事的意义。我相信——我把自己与那个“不小心”给狮子吞掉——我觉得,比给狗吞吃更好一点儿——坏孩子混淆在一起了,老女人们说的恐怖的感觉已从头到脚传遍了我全身,我害怕我自己。”

“我相信你不怕别的什么东西。”我说。

“也许,不过也许还有许多东西叫我害怕,”他回答我说,“好啦,没事了!我不会再这样,大卫。但是,如果我有一个稳重严明的父亲,对我一定有好处。”

他脸上永远富于表情,但当他盯着炉火说这些时,他脸上表现了一种我从不曾见过的恳切抑郁之情。

“算了,到此为止!”他把手一挥,仿佛向空中抛了一件没有重量的东西。

“‘哈,因为它去了,我仍旧是个男子汉!’像麦克白一样。咱们去吃饭吧!刚才真没料到我会如麦克白一样,以可怕的骚乱使宴会中断。”

“他们去哪儿了。”我说。

“不知道呀,”斯提福兹说,“我刚才走到渡口找你,见你没来,我就到了这里,却没有人在。这情形让我思考起来,于是你看到我正在这儿思考。”

古米治太太挎着篮子出现了,才说明了这一家碰巧没人的缘故。原来坡勾提先生在涨潮之前回来,她出去买东西;汉姆和小爱弥丽都回来得早,她怕他们回来时她不在,就没锁门。斯提福兹用愉快的祝福和诙谐的拥抱使古米治太太精神振作,而后他拉着我的胳膊拖着我离开。

“那么,”他轻松地说,“我们明天就要结束这种海上漂泊的生活了,是吗?”

“咱们不是早说好了,”我回答说,“你清楚连脚车的座位都订了呀!”

“不错,这无法更改了,”他说,“除了在海上飘荡以外,我差点忘了世界上任何别的事,我真盼望没有别的事。”

“只要未失去那新鲜的味道。”我笑着说。

“这也不错,”他回答我说,“不过,像你这样年轻的朋友说这句话,可含有不应当有的讽刺意味。唉,大卫,我知道我是个见异思迁的家伙,我明白我是这样的,当铁正热时,我也能猛打;我如果是海上的舵手,我敢说我可以在相当严格的考试中及格。”

“坡勾提先生称你是一个奇才。”我说。

“是航海的奇才吗?”他大笑着说。

“对,你明白他的话真实,因为他了解你这个人追求一件东西是多么执着,并且轻松自由。这也让我惊讶不已——你怎么就这样,断断续续地发挥才能就满足了呢?”

“满足?”他笑嘻嘻地说,“我从来不曾满足过,除了对你这朵稚嫩的雏菊,我敬爱的朋友。至于说断断续续,我从来不曾学会一种技能,把自己和伊克西翁绑在转轮上,在上面转个不停。不知怎样,我以前没学会的技能,我现在也不关心了——你听说过我买了一条小船吧?”

“你这个人真是奇怪,斯提福兹,”我因为第一次听到这件事而停下来叫道,“或许你永远都不会再来这儿了。”

“那不一定,”他接着说,“这地方很合我的意,不管怎样,”他带着我轻快地向前走,“我买了一条正在出卖的船——坡勾提先生说那是一条快船——当我不在时,他就是船长。”

“哦,斯提福兹,我懂了,”我高兴地说,“你假装买给自己,然而却作为礼物送给他。我早清楚你的为人,一开始我就该知道。我亲爱的斯提福兹,我应该怎么着才能对你这份慷慨表示我的谢意呢?”

“住嘴吧,”他红着脸说,“愈少说愈好。”

“我早说过,”我叫道,“这些真诚的心中的喜怒哀乐,你不会无动于衷的。”

“是,”他回答道,“你说过了,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他自己对这件事看得无足轻重,我再说下去怕会惹得他不高兴,但当我们比先前走得更快时,我却不由得想这件事。

“这条船必须装修一下,”斯提福兹说,“我要把黎提摩留下照料这事。我告诉过你他已经来了吗?”

“没有。”

“哦,是今天早上来的,还捎来了我母亲的一封信。”

当我们眼光相对时,他虽然眼神沉稳,但却连嘴唇都变白了。我担心,他是否与他母亲有什么争论才呆坐在坡勾提先生家的火炉旁陷入沉思的。我提醒了一下。

“哦,不!”他微笑着摇头说,“那不相干,我的手下来了。”

“跟先前一样?”我说。

“是的,”他说,“像北极一样遥远,一样安详,我要他为这条船起个新名字,现在它名字叫海燕,坡勾提先生并不关心海燕,我要换个名字。”

“叫什么?”我问。

“小爱弥丽。”

他像先前那样专注地看着我,我认为他是暗示我,他不喜欢我过度赞扬他的慷慨。我禁不住表现我喜爱这名字,但我并没说什么。于是他好像松了口气似的恢复了常态。

“你看,”他向我们前面看去,“那个真的小爱弥丽来了!他们俩个对吗?说实话,他真像一个武士,永远不离开她。”

汉姆那时是一个船匠,他在这方面的才能已经展示出来,成了一个熟练工人了。他穿着工作服,看起来粗鲁却健壮,对于他身旁那个轻盈娇艳的少女,是一个合适的保护人。他脸上是一片坦诚,以及因她和对她的爱情而起的满足神情,我觉得这实在是最秀美的容貌了。当他们走近时,我觉得他们即使在这一方面也是很好的一对。

当我们走近时,她怯怯地把她的手从他的胳膊中拽出来,与我们握手。我们交谈了一会儿,他们接着走下去,她不再挎着他的胳膊了,只是一个人不自然地独自走着。当我们从后面看他们逐渐消失在新月的光辉中时,我觉得这一切真美妙,斯提福兹似乎也这么想。

这时一个年轻女人从我们旁边走过——显然在追他们。我们并没看清她的脸,但当她走过时,我似乎觉得见过她。她穿得很少,看起来很勇敢、强悍、很贫穷。当时她好像把这一切都交给了正刮着的风,除了追他们两个没有别的念头。当他们的影子与昏暗的荒滩合为一体,消失在海天之间时,追他们的影子也不见了,依然不比先前离他们更近。

“那是一个黑影,正跟随着那个女孩子。”斯提福兹停下来说。

他用一种几乎使我惊奇的低沉的声音说道。

“我想她一定向他们要东西。”我说。

“一个乞丐当然没什么,”他说,“但她做出的样子很奇怪。”

“为什么?”

“实际上,”他停了一下说,“当那个影子经过我们时,我想到一种类似的东西,我不明白它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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