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说什么？
阮映墨的眉毛挤在了一块，她还来不及将老者的话在脑海中过滤一下，身体已经冲出了石桥。
架在河上的拱桥，两侧没有护栏，高高的弧度，让人站在最高处朝下望时还会产生晕眩。
两人就从这最高处跳了下去。
“啊啊啊——”
阮映墨总算能豁出去地尖叫了起来。
眨眼过后，她的身体撞上一个毛茸茸的脊背。耳畔响起一声尖利的鸣叫，阮映墨发现自己并没有砸出“噗通”一声。
鸟儿？
她忐忑地探了探头。
舒展在视野中的是一双巨大的翅膀，黄中带红，如阳光中燃烧着一团烈火。巨大的鸟儿身形有些像燕子，拖着孔雀那般长长的翎羽。是那存在于古书中带着玄妙色彩的灵物。
两人都落在了巨鸟的背上。老者朋友般拍了拍鸟儿的脊背：“玄火，拜托了。”
玄火又高亢地鸣叫了一声，有力的翅膀扇出猛烈的阵风打乱人群的脚步，擦着拱桥直直冲向云霄。
随着玄火越升越高，地面也离得越来越远，浓缩成一个截面——与卫星图像完全不是一个时代的古景，大片黄色中点缀着交通不顺又并不发达的城镇。
是真的到了一个异样的世界里……
……
阮映墨一下子跌回去坐下，刚刚已经就要跳出喉咙的心脏勉强恢复了平静。
老者显然对这场降落意犹未尽，冲着阮映墨哈哈大笑几声，说道：“丫头你胆子太小了，小老头的耳朵都要被你震聋了。”
他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又补充道：“画笔用得非常顺手，搭救丫头的计划非常成功，这下就不去心疼掉在地上的肉包子了。”
原来你跳河还能一心二用啊！
不知道为什么，阮映墨每次听老者讲话，都非常有吐槽的冲动。以往的她并不像这样能够释放情绪的。
自从老者一出现，就浑身都带着与自己年龄不相符的违和感。玄火升上高空开始自由翱翔，阮映墨这才定神仔细地打量起老者来。
圆圆矮矮的身子，像一个敦厚的不倒翁。就算须发银白，那长长的胡须还好兴致地编成了三根辫子。满面红光，藏不尽整天都喜滋滋的笑意。衣衫随风猎猎作响，他像一棵根扎大地的树般，稳健地立在风中。
乐天派的小老头。
玄火发出一声鸣叫。
老者先前在虚空描绘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
阮映墨心念电转。
这只玄鸟……是老者召来的？！不，更确切地说，是他画出来的吧。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并没有依靠画纸或者其他什么媒介，就像是虚空造物，这种能力与她的非常相似。
他是坚信自己一定能画出玄鸟接住两人吧，才会无所顾忌地跳下桥……如果没有相当的实力，也不会那样冒险。
想到这里，阮映墨露出了羡慕又佩服的神情。如果自己能够更加了解苏醒的力量，并且加以灵活运用，这样的话，会不会达到这样的境界呢？
老者当然注意到了她的佩服。他收起画笔，笑了笑后微微正色道：“真是少见，竟然还有人面对神笔之力露出这样的神色。”
阮映墨一愣。
“爷爷……是神笔家族的人？”
老者摸了摸辫子胡须，严肃地问道：“丫头，我厉害吗？”
“嗯嗯！”阮映墨不住地点头。
但很快，阮映墨发现自己的佩服应该拿去喂狗了。
那种郑重其事的神色只在老者的脸上保持了几十秒，就又换回原先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他甚至在她的对面盘坐下来，饶有兴趣地跟她开起了玩笑。
一路上，老者像懂得术法般从怀中掏出几只笔，慈祥而又温和地问道：“年轻的小姑娘哟，你掉的是这只金笔，还是这只银笔呢？”
“……”
阮映墨努力平静地换了一次呼吸。
“把我的画笔还给我就行了。”
“啧啧，年轻的小姑娘哟，你掉的是这只金笔，还是这只银笔呢？”同样的话语又重复道。
“你是定段复读吗？”
阮映墨没有了对话的欲望，转头望着广阔的天空。
老者也没再说话，但他收起了笑意，露出比刚才更认真的神色细致地打量着阮映墨。那双看过许多人生起伏的眼睛平静又深邃，看不出里面究竟在想些什么。
……
玄火飞过平原，徐徐接近了群山。
不多时，玄火降落。
滑下玄火的两人立于半山，将绵延至远方的葱郁森林尽收眼底。
森林是陆地上的海浪，随风涌动出属于自己的节奏。阮映墨感觉心门一下子敞开，就像一直困扰着自己的彷徨迷惑全都悄悄退去，她尽情张开双臂，背上就能伸展出一双翅膀一样。
森林那端的上空中徐徐飘来大片云团，渐近渐亮。
“咦？”
阮映墨疑惑地偏了偏头。
云团发出的光亮非常绮丽，就连夕阳染出的火烧云与之相比也要逊色三分。当云团渐渐飘进山时，光亮开始变为金色，云团本身的身形悠然展开，变得越来越薄，就像化作了一团金色的雾幕。
“你这个可恶的臭老头子！”
猛然，一个嫩竹笋般的稚气声音直冲过来。
老者被踢飞，像小栗子般嘀哩咕噜地滚到了一旁的大岩石边。
阮映墨整个人都石化在了原地。
一个小孩冲过去抓住编成辫子的胡须将老者一把提起：“吃个包子都搅进麻烦堆里，你是不是特想让别人知道你这个执笔者来镇子了？你到底哪根筋出问题了啊，马良？！”
他毫不避讳、直白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马良？！
神笔马良？传到后世，留下神笔家族的先祖？！
阮映墨的内心一震。
带领她来到这里的画笔被马良揣进怀中，只露出了半截笔杆。
——“映墨，希望你在经历一切后还能像现在这样坚定。”
韩爷爷，你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什么吗？
阮映墨静静地看着眼前不分老幼打闹在一团的两人。处在与先祖同样的时空里，一切真实地在眼前上演，有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